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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求道的孔子
一生求道的孔子
一生求道的孔子
撰文/杨朝明
公元前479年的一天,孔子一大早起床,背着手,拖着手杖,好似“逍遥”地在门口漫步,口里咏唱道:
“泰山大概要坍塌!
栋梁大概要折坏!
哲人大概要逝去!
”孔子唱完进屋,对着门坐下。
子贡听见了,快步走进去。
孔子说起自己夜里的梦境,感觉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对子贡说:
“明王不兴,则天下其孰能宗余。
”于是,孔子一病不起,七天后与世长辞。
这是史书记载孔子生前的最后场景。
孔子留给世人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感叹世无明主、天下无道,自己的抱负难以实现。
为了心中的那个“道”,孔子追寻了一生,努力了一生!
一在回顾自己的人生历程时,孔子曾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志于学”就是他常说的“志于道”。
人矢志于“道”,人生才会有格局、有气象,人生的脚步才会更加稳健,不至于迷失方向。
在那个时代,十五岁是一个特殊的年龄。
孔子后来从事教育,收徒授学,强调的也是这个年龄,他说:
“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也。
”有人以为这里的“束脩”是学费。
也许弟子拜师可能有贽见礼,以表示尊敬,但孔子强调的一定是年龄概念。
一般而言,孩子到了这个年龄,成了大孩子,开始明于事理了,就要举行“束脩礼”,就要把头发盘梳起来,这就是“束脩”。
按照周代的教育制度,孩子八岁入“小学”,学习“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
学习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学习待人接物、与人交流,学习如何与他人相处,还要学习各方面的技能。
到了十五岁,则要进入“大学”,学习“穷理正心、修己安人之道”,开始了解人生、认识社会、熟悉自然,进而正己修身,以齐家治国、安平天下。
修身即端正人心,解决怎样做人的问题,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基础。
伟大的圣哲也许都承载着故事,孔子的身世就不寻常。
如果追溯世系,孔子乃贵族出身。
他的远祖是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商亡后封于宋。
微子启以后迭传至孔父嘉,为卿而任大司马。
后来,太宰华父督作乱,孔父嘉被杀,其后代避难奔鲁,丧失了卿位。
孔子曾祖防叔曾任鲁防邑宰,父亲叔梁纥以勇力著称,因战功封鄹邑大夫。
叔梁纥年老时娶颜徵在为妻,祷于尼山而生孔子。
俗话说“莫欺少年穷”,人有志气、有目标、勇于开拓奋进,其成就便未可限量。
孔子小时候就“贫且贱”,但他在逆境中奋发,他的“好学”终于成就了他的“博学”。
孔子早年丧父,家境衰落,他是在母亲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
为使儿子有一个稍好的成长环境,母亲带着儿子来到鲁城,这里成为孔子成长的摇篮。
如果说家道中落是孔子不幸的话,那么,能出生并生长在鲁国,则是孔子不幸中的幸事。
因为鲁国属于周公封国,保存周代礼乐文化比较完整,可以给孔子提供丰富的学习资源,使酷爱学习的孔子如鱼得水。
孔子做过管理仓廪的“委吏”,也做过管理放牧牛羊的“乘田”。
在那时,这些都属于社会最底层的“鄙事”,但孔子却做得非常认真、出色。
他做“委吏”,做到收支平衡、账目清晰;他做“乘田”,能使牛羊肥壮。
孔子当然不是到了十五岁时才“喜爱学习”的,在母亲的教导下,他幼年时做游戏,就常常“陈俎豆,设礼容”,摆设祭祀用的礼器演习礼仪;他到鲁国太庙,遇到不懂之处便一一向他人请教,以至于有人误解,觉得他有些过分。
作为没落贵族子弟,孔子对社会现实有更多的真切感触,他反思历史与现实,为此学而不厌。
孔子自称“三十而立”,早早坚定了自己的人生坐标。
孔子曾专程去洛邑考察访学,他“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
他十分感慨地说自己终于了解到“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的道理了。
孔子自称“述而不作”,《中庸》说“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实际上,孔子是以“述”为“作”的,由于尧、舜时代较远,而周代制度是“损益”前代而来,相对而言更加先进、现实,因而孔子更加推崇文、武、周公之制。
孔子以继承三代文明为己任,并在此基础上结合现实进行了“创造性转化”,这实际上是“寓作于述、述中有作”的创新。
孔子重礼,潜心研究礼制,不仅研究周礼,还研究夏、商礼制,孔子亲自到杞国、宋国,得到了《夏时》和《坤乾》,从《坤乾》中看到阴阳变化的道理,从《夏时》中看到时令周转的顺序,进而研究夏、商礼制的相关问题。
《左传》还记载了郯子朝鲁,孔子借机向郯子问夷礼之事。
孔子“学无常师”,博学多闻,声名远播,吸引了大批青年来学。
孔子施教,从诗、书开始,“道之以孝悌,说之以仁义,观之以礼乐,然后成之以文德”。
跟从孔子学习的有三千馀人,“身通六艺者”就有七十多人。
孔子系统总结、继承并发展了他以前的中国文化,与他的弟子们构成了最早的儒学群体,打破了“学在官府”的传统,使学术中心下移民间。
二春秋末期,社会局面愈加动荡不安,无视礼法的社会现象日益严重。
诸侯国之间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凭借武力相互蚕食、吞并,战争日益频繁、激烈。
孔子深受周礼影响,面对社会现实,他的思想逐步成熟,他希望自己能进入仕途,致力于拯救社会,改变混乱无序的状态,恢复以往的和谐与安宁。
当时,鲁国政权操在以季氏为首的三桓手中,不时地有“八佾舞于庭”、“三家者以《雍》彻”、“季氏旅于泰山”之类的僭礼违制行为。
孔子看在眼里,深深叹息。
昭公二十五年(前517),鲁国内乱,昭公奔齐,孔子也自鲁至齐。
齐景公向孔子问政,孔子说: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孔子认为人的社会身份都是复合的,人人都应该注意“正名”,“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加强自身修养。
由于齐政权操在大夫陈氏手中,景公也不能任用孔子。
孔子遂返鲁。
归国后,孔子不愿出仕为政,于是致力于整理《诗》《书》《礼》《乐》,跟从他学习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定公八年(前502)十月,阳虎(即阳货)篡权叛乱,孔子终于获得一展抱负的机遇,五十岁的孔子被任命为鲁中都(今山东汶上西)宰。
他在任上政绩突出,仅一年时间,“四方皆则之”,次年便擢升为司空,不久又提升为大司寇。
定公十年夏,齐鲁“夹谷之会”,孔子成功维护了鲁国的尊严,还迫使齐国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数处田地。
随后,孔子为钳制“三桓”,提出“堕三都”的主张,并取得显著成效。
但由于后来“三桓”倒向,“堕三都”最终失败。
孔子为政,看起来没有成功,但他清楚“穷达以时”的道理。
他信念坚定,也有充分的自信。
鲁定公问孔子:
“用你治理中都的办法治理鲁国,怎么样?
”孔子说:
“别说一个鲁国,治理整个天下都可以!
”孔子的自信源自他对礼乐本质的把握,源自他对人性和人的价值的思考,所以,有弟子问他“十世”以后的治世之道可知吗,孔子回答,别说“十世”,即使“百世”也可以知道。
孔子认为,人组成社会,成为社会的人,就必须明于礼义。
社会治理的根本,无非就是人心的端正,在人心中筑起道德的堤防。
夏、商、周三代,礼的形式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了“损益”,但礼的根本精神永远不会变,这就是人人都应该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
由“中都”而“鲁国”而“天下”,由“三代”而“十世”而“百世”,显示出孔子思维的时空维度。
孔子的思考从来就不是“得一察焉以自好”的“方术”,而是“备于天地之美”的“道术”。
他倡言“内圣外王之道”,主张推己及人,修己安人,明德新民。
比如,他思考如何立身处世的问题时,往往从根本上着眼,从简单处着手。
子贡请教有没有一个字可以终身奉行,孔子说:
“那大概就是‘恕’吧。
”孔子进而解释,所谓“恕”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张请教“行”,问如何才能使自己所到之处都能通达。
孔子认为,人应当“言忠信,行笃敬”,即说话忠诚守信,行事庄重严肃。
人应当时刻牢记,将“忠信”、“笃敬”装在心中,用来指导自己的行动。
在这里,孔子的思考同样不是一时一地。
他说:
“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
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
”只要明白并且做到,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顺畅通达。
三孔子励精图治,令齐人恐惧,他们担心鲁国由此强大。
于是,他们投其所好,向鲁定公和季桓子赠送美女、骏马,离间鲁国当权者与孔子的关系。
鲁君臣迷于声色,怠于政事,疏远了孔子。
五十五岁的孔子只得弃官去鲁,带领弟子踏上周游列国之路。
孔子的“周游”可与后人的旅游不同!
离开父母之邦,孔子心情极为复杂,孔子师徒迟慢、徘徊,对鲁国有抹不去的依恋,然而,为了实现心中的“道”,他们要去寻找能容得下自己、能实行王道的国度。
在漫漫的十四年中,他们凄凄惶惶,到处奔走。
他们先后到过卫、宋、陈、蔡、郑、楚等国,却始终未得任用,难以实现其理想抱负,还多次遭遇困厄乃至生命危险。
周游途中,孔子师徒到达陈、蔡之间时,遇上吴国伐陈。
楚国救陈,楚昭王派人礼聘孔子。
孔子准备前去拜见,陈、蔡两国发兵阻拦孔子,将他们围困在了陈、蔡之间的郊外。
他们无法继续前行,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他们所带的干粮吃完了,一连几天吃不到饭,甚至连野菜汤也吃不上。
在饥饿和劳累的打击下,许多弟子病倒了。
面对如此困境,有人开始悲观失望,甚至对孔子的政治主张产生了疑虑,他们面临着比饥饿和疲惫更加严峻的考验。
在旷野之中,孔门师徒陷入了沉思。
面对严峻的困厄,孔子向几位弟子提了同样的问题:
“吾道非乎,奚为至于此?
”其实孔子本人也在自问:
难道我的追求有问题?
否则怎会落魄至此?
也许,率真的子路不了解,孔子认为,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实在太多了,君子修道立德,应该不为穷困而改节。
也许,聪慧的子贡也不理解,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不必其能容。
人应该志广思远,而不是迎合社会。
好学的颜回让孔子十分欣慰。
在他看来,孔子的学说博大精深,致使天下人都不能接受您。
虽然这样,孔子依然推广并切实地实践它,不被世人任用,那是各国统治者的耻辱。
君子尽管循道而行,不必有什么忧愁。
越是不被接受,越是显现出君子本色。
身处困顿和逆境,孔子不断地询问弟子:
“吾道非乎?
”十分耐人寻味,也令人心生敬意!
孔子四处奔走,宣传个人主张,希望恢复和建立“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礼治秩序。
但“无道”的现实令他一再碰壁,各国国君对他敬而远之。
但孔子依然信念坚定,他有满腔的“淑世情怀”,正是这种情怀支撑着他,使他义无反顾。
当被困于匡地时,他慨叹道:
“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天之欲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这种“斯文在兹”的文化担当,使他的崇高德行昭然于天地之间。
还有一次,他们到郑国时师徒走散了,孔子孤身一人独自站在城郭东门附近。
子贡着急寻找老师,向人打听。
那人描述孔子,说他“累累如丧家之狗”。
子贡告诉孔子,孔子笑着说:
“像丧家之犬,真是这样啊!
真是这样啊!
”那人以“丧家之狗”比喻孔子,真是神似!
那时候,周朝天子衰微,诸侯相并,弱肉强食,更容易成功的是野心勃勃的狼,而不是忠心耿耿的狗。
孔子“丧家之狗”般的政治命运,乃由于他“择木之鸟”般的政治品格。
有人专意攻伐,向孔子问策。
孔子辞以不知,说:
“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
”孔子有自己的信念与主张,他没有遗世独立的清高,却像自由的鸟儿选择栖身之所,以挽救世道人心,但他始终没有找到理想的国度。
孔子很清楚,一个人“遇”与“不遇”,都有一个“时”在起作用。
他自己不被各国认可,并不是自己的“道”有问题,而是他身处崇尚“霸道”的社会。
在这个剧烈变革的时代,各国都急功近利,他们需要通过争霸取得利益。
在他们看来,孔子提倡礼治德政,乃是迂腐而不合时宜,在“争于气力”的时代,这样的主张不能给他们争得利益。
但是,德贵自觉而善贵及人,孔子有自己的使命感,他不以独善其身为己足,而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凄凄惶惶而不能自已。
孔子信服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那就是“鸟兽不可与同群”,他不会与“无道”的现实同流合污。
恰恰是因为“天下无道”,他的努力才更有必要,更有价值!
四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在颠沛流离十四年之后,孔子终于回到了鲁国,此时的孔子已是六十八岁的老人。
不过,鲁哀公与季康子虽以“国老”相尊,常常向他请教政事,但并不真正重用孔子。
晚年的孔子于是继续从事教育。
可以说,孔子将毕生精力都投入了教育,他培育了众多人才,并形成了他系统的教育思想。
孔子施教与他的政治主张密切相关,他从事教育的过程,也是他创立儒学的过程。
在教学的同时,孔子进行文献典籍的整理,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
孔子以前,学在官府,教育由贵族垄断。
春秋以来,贵族教育没落,官府收藏的典籍文献散落民间,在官学中任教的人也流散到继承平民中。
在这样的背景下,孔子举起了私学的旗帜,收徒授学,这是中国教育史上由“学在官府”到“下移民间”的标志。
西周以来,中国有深厚的教化传统,这些从事教化的人称为“师”与“儒”。
《周礼》说:
“师以贤得民”,“儒以道得民”。
东汉的郑玄认为:
“师,诸侯师氏,有徳行以教民者。
儒,诸侯保氏,有六艺以教民者。
”孔子应该就属于这样一位儒者。
他忧虑春秋末年的现实,鲁国的礼乐传统滋养、培育了他,他很早就成为“能礼者”、“达者”。
孔子有从政的经历,他“学而后为政”、“学而优则仕”的道路,可以看做成功者的楷模,吸引了大批青年来学。
孔子的教学生涯大约从二十几岁时就开始了。
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孔子总结出了一套科学完整的教学方法,形成了他系统的教育思想。
他对教育的意义有深刻认识,所以他主张“有教无类”,希望培养更多“志道”、“弘道”的志士君子。
他总结出一整套符合教学规律的教育原则与方法,如因材施教、循循善诱、循序渐进、学思结合之类,希望学者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
孔子辉煌的教育成就,使儒学后继有人,使孔子学说得以发扬光大,孔子所确立和阐述的仁、义、礼、智、信等价值观念,由此也成为中华民族坚实的立足点,从而更和睦、更和谐地共同生活了数千年。
西周以来,周王室司徒之官掌管修礼明教,以节民性,以兴民德。
培养作为社会管理人才的士人,一般要依靠古代先王的诗、书、礼、乐,所以《礼记》说“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
到春秋时期以来,“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于是,孔子按照自己的思想标准,系统研究和整理了《诗》《书》《礼》《乐》《易》《春秋》等典籍。
“六经”承载了孔子的王道理想,蕴涵着他对社会人生的深邃思索。
孔子从事教学,就是阐扬“六经之教”,阐扬其中的“先王之道”;孔门弟子记录整理的孔子遗说,也是阐发其中的丰富义理与内涵。
“六经”(后来是“五经”)是历代儒学的教本,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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