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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婚
临婚
一、酒菜刚上桌,父亲就出门说要下楼去车里拿酒。
他半个月就借口汇报工作来一次省城看我,两百八十公里,自己开车,还不带司机。
他嗜酒如命,但几乎没和我喝过,印象中之前就两次:
一次是我二十岁生日,他要我把一玻璃杯的白酒直接干掉,我死活不肯,他夺过去一口喝完,啪的一声把酒杯顿在桌上,又啪的一声,给了我一记耳光,“你妈逼,你不喝酒,不是要老子以后老了也没酒喝吗?
!
”说完又把我的杯子倒满,还给自己的杯子倒满,满脸笑,“来,咱爷俩走一个。
”生气红脸的我赌气似的一饮而尽。
一杯完了又一杯,我从哭喝到笑,最后真的跟他称了兄道了弟,那次我醉的一塌糊涂,他也一改往日粗犷,竟然给我洗脸擦身。
一次是我考上大学,那是在我二十岁生日之后,高考复读班读了两年了还是没上一本线,他再是县教育局的局长,也只能帮我谋了个南工大上上,但那天高朋满座,光县委书记,县长,副县长,县长助理、县办公室主任、副主任,这些就坐了四五桌。
还有很多局长、副局长、校长、主任、老板,他带我挨桌敬,虽然是小盏,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盏。
醉了之后换我服侍他,他挥了挥手上插着的醒脑静的点滴管,还不忘闭着眼睛谆谆教诲我说,要听县委书记陈伯伯的话,进了大学,先进学生会,大一就要入党,谈女朋友可以,但别把肚子搞大。
两次喝酒都有一个人喝倒,所以这次,我有点怵。
他拿上来两瓶劲酒。
他原本只喝茅台,五粮液也只有领导让他喝他才喝。
用他的话说,洋河双沟是什么烂酒,拿酒精香精兑出来药人的,还不如直接喝敌敌畏。
可这几年,他爱上了劲酒,喝完一小瓶,也就不喝了,劲酒虽好,不能贪杯,我问为什么,他淫邪的笑了笑说,太厉害了女人受不了。
给我倒了一杯,剩半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剩半瓶。
砸吧着嘴巴,把桌上的鳝鱼、腰花、花生米一并扫光,酒也喝光。
他有了精神,问我:
“你跟女人睡过觉么?
”,“没有”,我答。
“处男”他笑,“他妈的大学你白读了,和娟娟分手之前也没睡过?
”我点点头,娟娟是第一个女朋友,我也就谈过她一个,“没办法,她不让我碰,说我不成熟,没办法帮她负责”“放她娘的屁。
”他坐起来,又给我添了半杯,“这次来有两件事,第一件,带你见识一下女人,第二件,明天带你去见个姑娘,陈伯伯介绍的。
”我当然知道见识一下女人是什么意思,问他,陈伯伯介绍的姑娘是干嘛的,既然要相亲了,为什么还要带我去找小姐。
“你不知道女人的肉有多软,身上有多香,相亲就不会上心。
”我听过宋美龄说过,某党不知道权力的滋味,又听这话,不由地思考。
二、色我猜,他肯定想不通,我居然没有拒绝。
我自个儿也没想通为啥自己不拒绝。
地点在他住的酒店的房间。
他娴熟地打了通电话,要了三个,要两个丰满的,一个瘦的。
“两个归你,一个归我,你喜欢丰满的还是瘦的?
”他问我。
“瘦的吧,瘦的好看些。
”我搓手,像苍蝇即将吃到美食的期待和紧张。
他奸笑:
“丰满的好用,排骨精也不嫌膈应。
”因为看起来是个大生意,鸡头派了个成熟的姐姐带着两个小妹来了。
说是成熟,也就二十七八岁吧。
酒店房间很大,还是套间,客厅有一张很大的沙发,他让我和两个先一起去洗澡,洗完澡去卧房,那个丰腴成熟的姐姐领着我们,她们都麻利地脱了衣服,我有些吞吞吐吐。
他神采飞扬的看我们三个把衣服脱光,自己则给另外个姑娘看起了手相。
洗澡就很舒服了,虽然没有小电影里最高级的浴娘那么多的技巧,奶浴后一前一后在我身上贴心地滑蹭也的确销魂,行规不亲嘴,开始可以蜻蜓点水地香香,后来那姐姐索性说加两百就和我湿吻,我点点头,她带着女式薄荷烟香气的舌尖就如迷魂药一样在我嘴里化开。
另一个妹妹把我耳朵照顾的很好。
让我迅速地能理解《触不可及》里那个耳朵也会带来快感的说法。
过程说多了就成情色小说了,怕是删我好友的小清新小纯情会很多很多,可那时候,我又何尝不是个小清新,小纯情?
不中用的我,洗澡的时候,就在一浪浪粘腻的呻吟中,多巴胺在全身化开的酥麻里出了货。
被细心地重新洗干净,呵护备至地擦干,一左一右,挽着我的手,往客厅走。
他叉开腿,一只手叉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扶着那姑娘的屁股,那姑娘扶着窗棂,节奏感很强的撞击声,他花白鬓角的汗水像雪崩一下落下来,而娇弱又动情的呜鸣声从姑娘腹部婉转而出。
来不及多看,我被推进了卧室。
年轻人,又等了二十八年,很快,然后又是很快,反反复复,如今回想,只觉像延时的摄影作品。
后来我睡着了,好久才醒,已经是晚上,父亲躺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
三、宴忽然也没什么话要说,他试着问我的感受和心得,我大脑空白,也不愿说,草草吃了晚饭,就回自己家继续睡,他住酒店。
第二天,十点不到,他心急火燎地来敲我门,我知道什么事,开了门就火速地冲澡,把头发吹干,冲下楼,他把车发动好开出了车库,手上夹着烟,抬在车窗上面等我。
我忘了他有没抖腿。
但知道车开的很快,他守时。
一路还不忘跟我介绍女方家的背景,大概是省里什么委员会主任家,也是公务员,温厚可靠,陈伯伯以前的同事,看着她长大,很适合娶回家做老婆的那种假装是去拜访女方家,从后备箱拎出点礼品,他一手一样,也让我一手一样,教我说这样人家会比较开心。
当年他也是轻轻松松把姥姥姥爷哄开心了的。
对方很客气地让进门,喊他女儿来一起坐着聊聊天,严重地属于没话找话说。
最后只剩下他和女方家长在那回忆有个某某领导,很有意思,啊,原来你们也很熟,然后又有个某某领导,啊,也都认识。
我当然更加没话说,低着头,喝茶,回想昨天下午的酣畅淋漓。
比起前一天的放荡,眼前的她穿着针织开衫,戴金丝框眼镜,很清爽,又书生气。
父亲笑着踢我脚,说我太腼腆,但是人很靠谱,我母亲去的早,也很懂事,很会照顾人。
留我们吃晚饭,也逐渐找到了话题,我逐一点评也许是未来岳母亲手做的菜,到了白斩鸡的时候,我着重地说了一下火候正好,还是拿冰镇过,很正宗,未来岳母很开心,告诉我,这是她女儿做的。
本来说的唾沫星子到处的我腼腆地脸红收了嘴,只好夹那道白斩鸡掩饰,惹的他们都哈哈哈笑了。
走的时候,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了微博、QQ和人人好友,还拿出一盒金骏眉,让我带去单位喝。
四、情回去后,就认真地看了看她的微博、QQ和人人,有的还留了言,多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她也来看我,然后问我,为什么微博上从来没有拍照片,也从来不转发,我说我没有转发的习惯,也不爱PO照。
她又问我QQ空间进去的密码提示,上一句是“淡遇随缘涵幽微,中庸谦毅德性磊”,下一句应该是什么,我想来想去,总不能说忘了这么拙劣的谎话,只好先让她猜,瞬间把文章全部隐藏,再把答案告诉她。
然后说,自己写不出什么。
她只好说我是善于观察,这也没错,我确实善于观察。
第一次约会也是我约的她,这是父亲交代的礼貌,先吃饭,然后看电影,然后送她回家。
她也请我回家坐坐,比起和她父母不知道说什么,捱到时间然后回家,我更喜欢看她父亲书房里的资料,里面有省里历年各行业的各种数据,我试图向她父亲讨教,这些数据的真实度和真正的政策受益者,他也只好敷衍应付我几句。
我理解他身上其位,很多话不适合从他嘴里说出,抑或是知道我也是个明白人,很多事情,既然都问他问题了,其实也已经了然于胸。
父亲还是每两周来一次省城,只偶尔会因为有安排来不了,他们最爱的就是麻将,每次的活动地点也是她家,父亲和他们三个人打,我在厨房里------这是让我最感觉自如的地方。
渐渐地,她会直接喊我去她家吃晚饭,饭后一起去公园遛狗散步,有次她终于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裹住我,我有点害羞,她主动来亲我,我轻轻抱着,然后看着她,月光虽然朦胧,却更显得她的眼睛很亮。
回去的时候,我们手牵手,她小声唱歌,我安静地听,手跟着节拍轻轻摇来摇去那晚,她父母还是留我住在她家,我就应了,睡在客房,她和她母亲抱着被子来,亲自帮我铺好。
被子很软滑,床也很舒适,我却看着天花板,睡不着。
她也睡不着,轻轻走过我住的客房的门口,轻轻进来,看见睁着眼睛的我。
我欠了下身,她坐在了床边,又匍匐下来,看着我,没有问怎么也睡不着,大概,大家都一样。
她问我以前的恋爱,我说没有谈过,她笑,后来就聊她之前谈的恋爱,我不追问,只扣着她的小手,让她从容地讲述。
她眼睛会流眼泪,我就看着她眼角晶莹的像露珠一样。
忍不住拿手去擦,她只让我擦了一次,就把我手抓住,身子挪过来抱着我,不说话,我只觉得她的眼泪还没有止住,滴在我脸上,我抱着她紧了一些,把她肩头的被子掖好。
那一晚只那么抱着,却很神奇地安了心,都熟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母亲醒的早,我醒了之后就立刻叫醒了她,听见外面她母亲在做早餐,尴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她鼓足勇气先走了出去,她父母只装作不知,吃早饭时我却羞的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筷子掉了好几次,最后她都忍不住笑着嗔怪我。
再往后,周末基本上都是住在她家,慢慢也可以像在自己床上那样倒头就睡,早上一起去买菜下厨,到后来,她父母也忍不住喜欢开我玩笑,说些笑话逗我乐。
有时候下午我就单独和她出去逛街,全凭她喜欢,也有时候是四个人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
她文静,却十分懂得调和气氛,她父母也好,很随和,所以怎么都好。
有一次,我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浴室,门缝里大概看见她在翻看我手机,我就装作没看见,再回去洗了十分钟才出来。
让她安心,也好。
有一个周末,她单位组织活动,我一个人在她家陪她父母,吃完午饭,我们三个人坐着又聊了聊,竟让我意识到已然是一家人了。
下午陪她父亲写完毛笔字,就忽然动心把所有的密码都改成了她的名字首字母加出生年月。
再后来,她去北京业务学习,她父亲摔了一跤,我们都瞒着她,那段时间,我索性住到她家,每天早晚背她父亲下楼上车,晚上下班又去她父亲单位接回去再背上楼。
她回来撞见,看我的眼神,又近了许多。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在某一刻或某一段,我宁愿就在那一段停止,如果说命运总是公正的话,那么它对好人、坏人、男人、女人总是一样的出乎预料。
五、忆忘了交代我的工作,我高考的时候,药学是一门非常吃香的专业,当时的说法几乎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可以做公务员,可以自己创业开药店,可以做收入可观的医药代表,可以做研发,就算是潜心于做生产工艺,也可以吃穿不愁。
所以父亲和我斟酌之下,就报考了这个专业,谁知毕业的时候,工作竟然非常难找,好一点的单位基本上都只要南药、北药,再不济也要知名大学药学院毕业,或是知名医学院的药学专业。
收入也低的可怜,南京的几家单位都只有一千五的月薪。
南工大的药学,尤其是药理,真的非常非常难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我口讷心拙,做医药代表都没单位肯收我。
考研成绩出来,也没能达到南药的线。
命运交织之下,刑警学院还有一个调剂的名额,专业是缉毒,仔细打听过,一般是不需要上第一线,只要在后方做检查就可以,于是花了一些力气,争取到了这个名额。
在那里上学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每天都要跑步,也让我颇添了几分男子汉气概,导师的研究方向是临场检验与侦缉,我也就跟着做分支的论文,警院几乎清一水儿男人,也没什么想念,加上每天都忙碌充实,不知不觉研究生毕了业,南京缉毒大队的工作就等着我了。
时隔三年,就业行情又变化了,三年前以为不需要上前线,三年后还除了一堆防暴、应急的训练等着我,还拿起了枪,这样即将要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没敢多跟父亲说。
工作很累,精神压力也大,一晃眼,就又过去了三年,三年里差不多看够了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人间百态。
我比三年前又壮实了很多,话一样还是不多,初审毒贩的时候,就坐他对面,盯着看,不吭气,经常也可以让他主动开口。
加上作风正,给领导印象好,所以顺顺当当地当上了副科长。
和香港警匪片里的虎胆英雄不同,真的做我们这一行还是要怂一点才好,冲锋陷阵有武警,他们战法娴熟。
办案也要办铁案,五十克以下、光吸毒的交给治安警去玩儿,他们手上虽然抓着夜总会和洗头房,也不嫌这事儿多,吸毒的一般都有点身家,请托请托,再抓抓放放,就像羊毛一样无穷无尽。
五十克以上,最好再多点,就该我们来办,一来,显得我们的专业和高端,二来,五十克够死刑,再怎么样也是死缓、二十年,没什么后患。
可虽说没什么后患,网监、国安的信保专员还是要尽可能地隐去我们的信息。
这是因为,怎么都会有意外发生。
六、惊这意外,恰恰发生在我和她相互熟悉之后。
那几日,治安警那转来一个交货地点的线索,一个特大的制造冰毒的案件稍稍有了轮廓。
冰毒这东西,有别于海洛因,海洛因依赖入口途径,无非就是各种海陆口岸,以云南为甚,冰毒的制备工艺简单,原料亦容易取得,所以四处开花。
新手都喜欢拿麻黄碱来做,殊不知这些都管控很紧,稍微跟着线索走一走,就可以查出。
难查的是老手,用的原料是甲胺和乙醇,都很容易买到,产量却高的惊人。
难钓的都是大鱼。
我去见了那个走毒的,她脖子上生了冰毒疮,我带了份美沙酮过去,她直直盯着我手上的杯子,呼吸加重,我坐下来,她开始哭,一边打呵欠,这种场景我见的太多了,要她交代,她咬紧嘴不说,口水眼泪却一直淌,后来
我保证不把她走漏出去,她才肯说她的上家,跟着她的上家好几天,到了江宁,跟一个人接了头就没了。
再跟那个和他接头的人,跟进一家原料药厂,查了厂里所有人的照片和资料,却找不出那个人。
七查八查,才知道,他们在这里租了一个旧的仓库楼。
我决定去那儿先看一看,便衣的武警跟在后面。
那是江宁的一家原料药厂里的一个外租的库房,一切和我工作有关的东西都没带,我在脸上抹了点酱油,戴了架茶色的变色近视镜,又戴了个假金链子,开着地方牌照的老君威,装作是去走毒。
外面在下小雨,四周很安静,脏兮兮的楼道上站着一个人,焦急地看着楼下,我装作没看到他,不慌不忙上楼,他迎了上来,我递烟,他很谨慎,不接,我自己抽了,他问我来这里干嘛,我说我来看看有没有甲胺买的。
他一听甲胺,就很警觉,问我要甲胺干嘛,我笑,我做药品研发的,要进些甲胺、乙醇、还有铝片。
他说这里没有。
我说给我成品也行,说完打了个呵欠,继续笑。
他说什么成品,不明白,说着让我走。
我说我都闻到味道了,说完又打了个呵欠。
他说和我说不清楚,然后拿出个对讲,要喊保安。
然后楼道里下来了三个人,没穿制服,却都凶的很。
嚷嚷的叫我走。
我那时真应该走,但我没有,不知道哪根犟筋搭错了,我说我要买货。
大概喽啰们不知道做这一行的要低调,竟然有人对着我就是一脚,踹在我的胯骨上,接下来后面的几个人也上来了,我只有挨打和招架的份儿。
一眼看到了楼梯积水里长满了青苔的砖块,一手抓住,卡住砖头的硬角,朝面前那个为首的眼眶就砸了下去,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不顾别人的拳脚,咬着他的脖子,盯着他的头一直砸。
他满头是血,后面的人拼命拉我的腿,把我从楼梯上一阶阶地往下拖。
我用力踢开拖我腿的人,还有一条腿卡在楼梯的扶栏里,再拿被拖的腿踢他,他松了手,砖头角冲着他的脚背砸了过去。
那人疼的喊不出,另一个人又来拖我,我狠狠地踹在他的脚踝上,他失去重心倒下来,我又踢了一下他的头。
手上的砖角又落了下去。
还有个同伙大概上楼拿刀去了,地上躺着三个人,满头是血,蜷着或在蠕动,我知道等下去不好,赶紧一边给外面信号,一边赶紧边爬边走。
楼上的几个人下来,正赶上武警端着冲锋枪出现,有的举手蹲下,有的往回走,枪响。
我又跟在后面往里走,没忘了踩了几脚地上的人。
最南边房间里存放着很多化学原料,北边的简易房是一个生产车间,进去才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甲胺气味,制毒的就是有钱,通风设施比学校和工厂好多了!
车间里摆放着玻璃容器和一些化学器材,有可调式电热套、两个冰柜以及各种各样的化学试剂,一些玻璃器材里还残留着棕色的液体。
一部变频玻璃反应釜,直径近1米的锅台,用木棒和棉布自制成的过滤架……这些脏兮兮的东西,都是用来制造冰毒的重要设备。
大量甲胺、乙醇在这里加热、过滤,完成第一道工序后,就会变成含有冰毒成分的半成品。
保险柜里有两公斤多成品,淡淡的蓝色晶片。
两公斤!
够你们枪毙四十次!
一梭子三十发子弹都不够!
我头上包着纱布,拿几张口供纸轻轻地敲着包了更多纱布的嫌疑犯,笑:
“说,你们老板呢?
光你们可造不出这么纯的好东西。
要抓不到他,那你可就是主犯了”是的,因为事先没有全部包围,老板跑了。
七、险电影里的警察总是智慧又神勇,现实中的我们却有很多无奈,没有那种套路里冥冥的反面一号出现在我们面前,即使他的马仔几乎已经尽数被抓。
没有人有他的照片,只能大概的描述,一米八左右身高、不胖不瘦、方脸、戴眼镜、斯文、说话没口音、五官端正、鼻子不塌。
我照了照镜子,我也是长这样。
我没辙,好的是,这个案子的案值已经惊动省厅了,刑侦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很快,就成立了专案组,组长、副组长都是老警棍。
我带他们看了现场,剩下的大概就是参加他们随时的会议,没有主意也没关系,我不是刑侦出身。
一周、两周、一个月,一点线索都没有。
着急也没用,监控、通话记录都查过,对方反侦察能力太强太强了,而且没有案底,因为制毒被抓住的,基本上都是死。
我们的会议越来越少,然后等到大领导找我们谈话了,说先搁置,全公安内情网共享。
放了我一周的假期。
我很俗气地背起相机,去宏村,这个文青的先驱们早就去过、拍滥的地方自驾游玩,带着娟娟。
她穿着长裙,戴着一顶黑色毡帽,涂着浅红的唇膏,很是美艳。
我左手驾着方向盘,右手和她的手握着,她时而和我说话,时而把头褡在我肩上睡觉。
到宏村几近黄昏,找了家住下,吃饭,乘凉,逛,看美院学生画画儿。
很惬意。
几乎忘记时间,只知道过去了两天。
收拾东西,准备回南京。
她上了车,我想起路途不近,就下车买两瓶水。
一个人看到我,惊慌失措的眼神,故作镇定的甩头走。
电光火石之间,我起了意,转头,他已经上了车,发动,我立刻也上车。
他起步很快,我也油门到底。
娟娟很惊慌,开上了路之后,我想起立刻给领导电话,给110电话,报上警号,案卷编号,所处地点,一切交代好之后。
他不见了,我开过了路口,立刻倒档,前面远远的是他的车。
他是奔驰,我是速腾,他是G55,我哪里追的上,小路坑坑洼洼,正体现他的性能。
又开到了大路,路过一片竹林时,不见了他的踪迹,我打电话,到了一个路口的时候,娟娟拼命扯我的手臂,我朝她那边看过去,只一瞬间,却为时已晚。
我来不及看,握方向盘也没用,只一秒多,我看着娟娟,她的喊叫声,我能感受的剧痛、还有血液喷淋。
车倒翻在地上。
我亦失去知觉,陷入昏迷。
好久,我从黑暗中醒来,全身剧痛无比,却睁不开眼,血液凝结我的眼帘。
我喊娟娟,没人答应,我拼命睁开眼睛,睫毛扯掉的痛感阻止不了我。
她的脸色比扑过粉底多了很多苍白,紧闭双眼,惊恐又痛楚,像睡着了遇到了梦魇,颈部一道很大的口子,侧面撞击变形,天窗单边断裂,割过,胸前身后,染红一片,我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歇斯底里地摇动,只是摸了她的脉息、看了她放大的瞳孔,然后心里像被一万只蚂蚁吞噬,我感觉像死了过去。
我不忍描述下去,只把她那几天美艳的妆容永铭于心。
电话没电了,我尝试爬出驾驶室,脚上粘着她的凝血。
车落在离涵洞不远的地方,但因为有树木挡住,没人发现。
我走上路,好不容易拦住一辆货车,借了电话。
八、仪没有抓住他,但有了那辆G55的线索。
她父母哭,我想抽自己耳光,工作值多少钱?
更不要跟我扯信仰。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绝不会追出去。
追悼会上,一堆警察,一堆亲戚,一堆她同事,还有她的同学、朋友。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近似,像是我脸上写着三个字,“我有病”悼词我忘了内容,只是说了一些和她的幸福时光,记得自己越来越泣不成声,下面的女人都哭的很厉害,男人也哭,不哭的眼眶红了。
父亲也哭,冲上来抽我耳光,别人拉开,我自己抽自己。
别人把我手拉开,劝说,抱着我哭,我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躺着,旁边坐着她父亲,我说不出话,他也不说话。
九、仇伤痛的遗忘速度往往跟距离的远近有关,失去子女、丧偶一般会伴随终生,失去一个普通的同事、或者一个远房亲戚的离去不需要多久。
这种痛苦,除了体现在时间上,还会体现在反应上。
我积极地参加专案组的会议,通宵达旦,刑侦的同事也没有把我当做外人,说了在哪里,我就跟着一起去。
我心里想到了很多快意恩仇的场景,我要手刃这个人。
以前办案缴获的小军刺被我拿去当水果刀用,锋利而简约的刃线,中间一道血槽,轻轻的就能在猪肉皮上划开一道很深很深的口子,扎进去也可以。
那辆车被拍到在武汉,我们就都去武汉,我和一部分人坐动车去,其余的开车。
他在汉阳造附件的一个路口,他闯了红灯,等了好几天,终于又在一个路口发现了那辆车,附件同事火速的开车跟了过去,很快我们的车也快要穿插到他即将经过的路口。
很紧急的做了拦截预案,前车拦住了他,他愚蠢的下了车,躲在车门后面,手上有枪。
我们也有枪,但是特警没到场,民众没疏散,没人敢开枪。
车刚停稳,我径直从后排下了车,从人流中穿过去,那时候大家还没有开始围观。
我径直从他身后朝他走去,他没有发现,还看着前面。
我掏出匕首,一刀隔断了颈动脉,又迅速的从他背后心脏部位插了进去,新鲜的血带着泡泡喷在地上,他无力的转过身,我夺过他的枪,他枪的保险还没下,我对着他砰砰砰把子弹全部打完。
人们开始恐慌的散开,我把枪丢在地上,同事围上来,当地的公安武警也都到了场,他早断了气。
顺着他票夹里的门禁卡,找到了他的住处,很大的四室一厅,一堆反应仪器。
墙上是一堆照片,有我的,有她的,还有一张拍的就是她追悼会的现场。
这个案子草草的结了案,写报告的老刑警拍拍我肩膀说我太冲动,但是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的。
定性为我及时制服嫌疑人,避免了无辜群众死伤。
我辞掉了工作。
跟她父母说了一声,已经除掉了仇人,收拾了几件衣服,回了老家。
十、安我每天无所事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父亲安于各种应酬,我从来不去,偶尔说几句话,不触及灵魂。
我开始看书,王小波撒手人寰,顾城杀妻自戗,简单的生和死,不纯粹的恶与善。
在过完了一个秋天之后,我拿着本来打算买房的钱和大学同学一起在尧化门那租下了一个店面,卖化学试剂,他在学校做科研,有起步的基础的用量保证,还有一些高校的人脉,我经营着门面,雇了两个学化工的大专生,看店、兼收发传真,做些杂事。
还住在她父母家,我知道他们不会赶我走,每天都回去吃饭,偶尔不忙就自己下厨烧。
父亲还是跟往常一样过来。
她的亲戚们聚餐逐渐会主动要她父母叫上我,我说话很少,尽量得体,有问必答,或者笑一笑,有求必应,或者帮出主意。
逐渐认识了他们,跟着她叫,姑父、姑姑、姨夫、小姨、舅舅、舅妈。
我偶尔会去她的房间,她的书、海报、原封不动的在那,我坐在她的椅子上,翻看她记的笔记,她的作业,她电脑里面的各个角落,照片、电影。
上她的QQ,看她空间里的日志。
她鞋盒里是她和之前的男朋友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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