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名人轶事》 清佚名.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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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名人轶事》清佚名
《名人轶事》 清·佚名
◎赖塔与郑经书
郑经之初立也,清廷遣疆吏贻书招之,经请如琉球、朝鲜例,不登岸,不剃发,不易衣冠,议遂中辍。
至三藩既平,赖塔复与经书曰:
“自海上用兵以来,朝廷屡下招抚之令,而议终不成,皆由封疆诸臣,执泥削发登岸,彼此龃龉……(删八字)足下父子自辟荆榛,且眷怀胜国,未尝如吴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外一弹丸地,不听田横壮士,逍遥其间乎?
今三藩殄灭,中外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复思嘘已灰之焰,毒疮痍之民。
若能保境息兵,则从此不必登岸,不必剃发,不必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不称臣不入贡亦可也。
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为徐福之日本,与世无患,与人无争,而沿海生灵,永息涂炭,惟足下图之。
”经报书请如约,惟欲留海澄为互市公所,而姚启圣持不可,议复寝。
启圣督闽,务欲灭郑氏收台湾为功,数遣刺客谋暗杀,事皆无效,经亦寻卒。
于是王位继承之争起,郑氏遂败。
◎李马奔与西班牙之战争
明室叔季时代,中国国民有以一私人之势力,与欧洲雄国为敌者,后则郑成功之与荷兰,而前则李马奔之与西班牙是也。
郑成功海外之经营,史乘已略而不详。
若李马奔者,三百年来,姓名久已湮没,亦可想见吾国民族,对于艰苦卓绝之殖民家,崇拜思想殊形淡薄也。
余故亟述之,以告来者。
李马奔者,泉州人,故海贼渠魁,数出没远近,从事劫夺。
会海上有帆船来自马尼剌者,为马奔所掠,马奔即以捕虏为向导,率帆船武装者六十二艘,水陆兵各二千,妇女千有五百,进征菲律宾。
万历二年冬(一五七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舰队达马尼剌湾,马奔使部将日本人庄公(Seaco)将兵六百先入。
时暴风起,舟多覆者,溺杀几二百人。
庄公以残兵薄马尼剌城外,进殪西班牙副将,西兵走保桑的亚哥(Santiago)。
会援军一队至,庄公以为大军也,稍稍引退。
西兵乘势追击,血战亘数时。
庄公收败卒,退合李马奔之本营。
时勒迦斯比已死,其孙温萨尔塞特,方经略吕宋北部。
及中国兵迫马尼剌,急还谋防御之策,两军战备已就,马奔集部将,下进击之令。
庄公引兵千五百人登岸,纵火市街,围其堡垒,而舰队自港外发炮助攻。
庄公遂以所部入城,西军殊死战,庄公阵殁。
马奔复发兵五百继之,终无功而退。
于是马奔收余众,航吕宋岛西岸,数日至亚格诺(Agno)河口,降服土人,得河上四里地,筑城居焉。
温萨尔塞特闻之,复大举来薄。
马奔知不敌,乃留兵城中,牵制敌军,而乘间出海遁,其留者走匿深山间。
至今菲律宾有伊哥罗德支那人种(IgarrotsChinese)者,其苗裔也。
近日无知少年,拾外人馀唾,动诋吾国民族,无尚武性质,观于郑李之故事,当亦爽然若失矣。
◎林文忠之谠论
龚瑟人名振都下,朝贵倒屣交迎,而口若悬河,每及当世事,纵横陈说,四座皆喑,与之讦难,鲜不辟易者。
一日觞于某贵人第,座有林文忠。
定席次,谈天雕龙之辩,风起泉涌,众唯唯,而深厌苦之。
酒数行,坐客有言部胥多奸人者,长喟不已。
文忠笑曰:
“君何易视奸人乃尔?
而以若辈当之。
”某曰:
“何谓也?
”公曰:
“子真未之知乎?
吾与子言奸人。
夫奸人者,言人所不敢言,为人所不忍为,如公孙宏期年化俗,尚以为迟,安石万书言自拟伊傅,秦桧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之类是也。
盖辇毂之前,人文所聚,而彼辈乃大言不忌,咱信之坚如此,亦非真有过人之材也。
不过见当时人材脆薄,学识猥陋,故肆无忌惮,挟其术以沽名猎位,眩其学以动众惊俗,一日得志,殃民生而败国是。
如此辈者,心逆而险,行伪而坚,老成谋国在所必诛者是也。
此之谓奸人,君恶得以区区刀笔吏为奸人哉?
”言已,满座改容称善。
定颇自矜持,闻者谓非文忠森严耸切之论,未易折服之云。
◎兔园
毕秋帆沅开府秦中,幕下时彦,各挟龙阳,多负宠而骄,时与皂隶龃龉,仆从遂动辄得咎。
公闻之,不胜其扰,而无如何,诸食客知公之同所好也(说部《品花宝鉴》中之田春航与苏蕙芳即叙毕公与李伶事也),各纵之交争而不问,且阴观其赌胜以为乐。
一日公怒甚,于座上正色曰:
“快传中军兵将来。
”众不知其故,郑重以请。
公曰:
“署中兔子太多,唤中军与我全行打出,为诸君图清净也。
”众默然,断袖之争因以小戢。
后公移镇汴梁,幕下男风复竞,公怒如前。
有老宿在座,徐曰:
“是间恐非大帅兵威所能奏凯也。
”公曰:
“何故?
”客曰:
“此处本梁孝王兔园也。
”语未终,举座哗然,公怒亦霁。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是故居高位者,不可以不慎。
◎日本诗人题《郑延平焚儒服图》诗
明末遗臣力图恢复,捐躯殉国者,先后相望。
求其才略冠世,战功卓著,其事业道德,犹足垂法千古,当首推郑延平王郑成功。
成功者,芝龙之子,而其母故日本肥前田川氏之女也。
唐王之立于郑氏也,成功以年少材武得幸,赐国姓,世谓之国姓爷。
唐王曾抚成功背曰:
“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尽忠吾家。
”因改姓朱,仪同驸马,寻封忠孝伯。
芝龙之降也,成功痛哭而谏,芝龙不听,成功母抗节死。
成功初以读书为事,未曾预兵柄,至是慷慨募兵,焚所著儒服,拜辞孔庙,乘巨船而去。
后成功竟以台湾之役,使国姓爷(RoksingKoxiga)之名,显于欧洲。
近见某书馆所编英文法中有海盗郑成功一语,吾国新学少年,于国史素未研究,拾西人余唾,以为独得之秘,无识可嗤。
日本人以康公我之自出,故艳称之。
至谓中国四万万人,不能为明室报仇雪耻,独赖半个日本人,具此赤心血性,以点缀明室三百年之结局。
成功母,日本女,故云。
近见日诗人藤森大雅有《郑延平焚儒服》诗,慷慨激昂,特采之以勖吾国民焉。
诗曰:
“朱火欲国步难,杀气腥膻白日昏。
万岁山头哭龙髯,延秋门外哀王孙。
党祸纷纷击且掊,四海士气斫丧久。
草章偷活何奄奄,崩角稽首惟恐后。
延平郡王真男儿,忠义之心确不移。
一死酬恩无反顾,一木欲支大厦欹。
慷慨倡义意激烈,先师庙前矢立节。
脱却儒衣付焚如,仰天低回沥心血。
昔为孺子今孤臣,向背去留异所遵。
旁人乍听心潜动,呜咽无声气自振。
呜呼志业虽不遂,足为万世鼓忠义。
君不闻此子受生日域中,山川钟秀胆气雄。
又不闻母氏清操亦奇特,泉城烈死惊异域。
母教自古贤哲多,何况男儿性所得?
莫怪金陵丧败气犹刚,直取鸡笼作金汤。
戈一挥紫飓息,鳄鱼远徙鲸鲵僵。
三世供奉明正朔,衣冠堂堂四十霜。
永为臣子示仪表,昭回并悬日月光。
”
◎郑成功遗诗
明季郑成功氏,明末汉种中一奇男子也。
虽事之成不如其志,然当神州陆沈之后,犹得据海南一片土,其所建树,亦足以表白于天下矣。
近有人见其手书诗一律,诗字皆佳绝。
良稀世之宝也。
其诗曰:
“破屋荒畦趁水湾,行人渐少鸟声闲,偶迷沙路曾来处,始踏苔岩常望山。
樵户秋深知露冷,僧扉昼静任云关。
霜林犹爱新红好,更入风泉乱壑间。
”嗟乎!
英雄所留剩之遗迹,一鳞一爪,无不可珍,况其发自性灵,而形之声律,见于文字者乎?
近人林廉访氅云,台北避乱内渡,返厦,谒江口郑氏庙,题诗云:
“海山苍莽水泱泱,二百年来旧战场。
赐姓延平有遗庙,草堂诸葛尚南阳。
望断燕云十六州,书生涕泪海天愁。
重瀛缔造披榛昧,同抱东南半壁忧。
扶襟海砦大王雄,富贵还乡不负公。
凭吊沛中诸父老,登台如见旧歌风。
”气象沉郁,词意悲壮,抚今怀古,不尽低徊矣。
◎李秀成感事诗
李秀成亦工翰墨,喜亲文士,据苏州后,常月夜泛舟虎丘,引怀觅句。
金陵被围已久,李恒西望咨嗟,忧形于色。
或有劝进者,则怫然拒之。
有感事诗两律云:
“举觞对客且挥毫,逐鹿中原亦自豪。
湖上月明青箬笠,帐中霜冷赫连刀。
英雄自古披肝胆,志士何尝惜羽毛。
我欲乘风归去也,卿云横亘斗牛高。
”“鼙鼓轩轩动未休,关心楚尾与吴头。
岂知剑气升腾后,犹是胡尘扰攘秋?
万里江山多筑垒,百年身世独登楼。
匹夫自有兴亡责,肯把功名付水流?
”其睥睨一切之气象,真不让翼王答曾文正四律也。
◎曹振镛之误清
清世大官谥文正者七人:
汤斌、朱、曹振镛、杜受田、曾国藩、李鸿藻、孙家鼐。
七人中汤斌以理学,朱以学问,曾国藩以勋业,皆无人訾议。
李鸿藻、孙家鼐皆以师傅得之,则成惯例矣,其人盖尚无大过。
杜受田以文宗师傅,相从最久。
受田卒,文宗哭失声,故恤典亦至渥。
若曹振镛则拘牵文义,挑剔细故,箝制天下人心,不得发舒,造成一不痛不痒之天下。
洪杨猝发,几至亡国,则曹振镛之罪也。
初宣宗倦于大政,苦于章奏不能遍阅,振镛在枢府,乃献策曰:
“今天下承平,臣工好作危言,指陈阙失,以邀时誉,若遽罪之,则蒙拒谏之名。
此后中外章奏,皇上无庸遍阅,但择其最小节目之错误者谴责之,则臣下震于圣明,以为察及秋毫,必无敢肆者。
”宣宗从之。
其嗣后章奏中,有极小错误,必严斥罚俸降革,中外震悚。
皆矜矜小节,无敢稍纵,语多吉祥,凶灾不敢入告。
及洪杨难作,互相隐讳,莫敢上闻。
至于屡陷名城,始为奏达,皆曹振镛隐蔽之罪酿成之。
阙风濡染,以至晚清之将亡,在政府者尚循斯辙。
当其得谥文正时,当世已有不文不正之谤,则振镛之罪恶可知也。
乾嘉以前,应制书虽工,仍满纸碑帖字,诗亦有拗体者。
其时虽号台阁体,亦尚有雅气也。
自曹振镛在枢府,挑剔破体帖字,不问之工拙,但作字齐整无破体者,即置上第,若犯一帖字,即失翰林。
海内承风,殿体书直成泥塑,上习茸,厌厌无生气,皆曹振镛所造成也。
名臣谥法,古以文正为最荣,今人亦踵其说,而不知其所自始。
按《梁溪漫志》云:
“谥之美极于文正。
司马温公尝言之,而身得用之。
”清代谥文正者七人,远过宋、明(宋只三人)。
然考清《鸿称》册中,所载群臣得之用谥,以忠为第一字,而文为第五字,正为第四十一字,则竟以文正为佳谥之首称,亦似无所据矣。
◎总戎佳论
项城于大海,永历时予铁券封伯。
清质其母而招之,乃降,改授总兵。
顺治中,由滇南还,椎牛设宴,大会故乡父老曰:
“向者捐亲戚,背井闾,藐是一身,远游万里,一旦躬擐甲胄,出入戎马间,兵刃雪飞于前,炮石雷斗于侧,当是时余岂复有生之心哉?
战必受伤,伤必重创,甚则洞胸穿腹,自期必死,而卒未尝死也。
懦夫弱卒,锋镝未交,心怀退缩,而枕尸于疆场者不少矣。
避死者顾反得死,忘生者顾反得生,是有天焉,无容逆计也。
”因袒其体遍示坐客,瘢之痕如绣,见者无不惊叹。
彝陆总兵张忠孝,贤而好文,待文人尤有礼貌,降阶握手,备致谦仰,酒酣自述其生平曰:
“仆固武昌一守城卒耳。
犹忆少时,与亡妇栖止茅舍,岁暮绝粮。
乞恩主帅之阍,赐钱二百,易面一斗,将藉为夕餐。
而腹枵心棘,趋蹶仆地,斗面遂失其半。
归而告妇,相对垂涕,以为无复伸眉之日也。
惝恍出门,负暄东墙,偶以柳枝画土,晃然若有物耀于目者,手坎之得白金三两。
是年进百夫长,家亦不阜。
幸今上拔擢,建牙于兹,而糟糠之侣,久游泉下,念之未能辄忘。
仆举此以告人者,要知困极则亨,理有必然。
凡人遇小不如意,动生怨尤,此自绝于天耳。
彼苍仁而爱人,俟命者乃知天之君子也。
”二公虽武人,然其言皆当于理,可为偷生疾贫之鉴。
◎淄川小圣人
淄川孙先生名若群,学瞻品端,言动有则,乡里咸称为小圣人。
早岁成进士,谒选京师,任少司寇克溥延之官邸,训其子彦方。
处以广厦,坐不易床。
供以丰肴,食不兼豆。
虽隆冬盛暑,衣冠如。
司寇知孙有二子,已就童试。
适是时山左学使者与司寇有旧,将为之地,而未详二子名,屡欲请之,惮其严正,终不敢发。
先生端居缄默,遇有问难,辄指画谈议,滚滚滔滔,竟晷不倦。
凡及门与辇下诸子,以制艺就正者,一一评骘,务惬其隐。
而运之菀枯,年之修短,皆能于文预决之。
康熙癸丑,出为交城令,携家以行。
既而遣其长子归淄就婚,课其书艺,忽惊叹曰:
“嗟乎,吾子其不返乎!
”泫然而别。
归未匝月,忽无故自缢死。
治交多异政,秩满迁蜀中州牧,卒于官。
迄清中叶过其故里,询孙姓名,或不尽识,询小圣人,无不识也。
◎年羹尧轶事一
年大将军羹尧,怙宠鸱张,目无朝贵,然独重同年。
雍正元年,平青海归,黄缰紫骝,绝驰而行,王公以下,膝地郊迎,年不之顾。
史文靖公贻直,独长揖不拜。
将军望见大惊,翻骑而下曰:
“是吾铁崖同年耶?
”扶之上马,并辔入章益门,一时传为佳话。
将军军法极厉,一言甫出,部下必奉令唯谨。
尝舆从出府,值大雪,从官之扶舆而行者,雪片铺满手上,几欲坠指。
将军怜之,下令曰:
“去手。
”盖欲免其僵冻也。
从官未会其意,竟各出佩刀自断其手?
血涔涔遍雪地。
将军虽悔出言之误,顾已无可补救。
其军令之严峻,有如此者。
然亦可见其平日性情之残酷矣。
◎年羹尧轶事二
年羹尧征青海日,营次,忽传令云:
“明日进兵,各人携板一片,草一束。
”军中不解其故。
比次日,遇塌子沟(淤泥深坑也,满语云然),令各将束草掷入,上铺板片,师行无阻。
盖番人方倚此为险,不意大兵骤至也,遂破其巢穴。
又年征西藏时,一夜漏三下,忽闻疾风西来,俄顷即寂。
年急呼某参将,领飞骑三百,往西南密林中搜贼,果尽歼焉。
人间其故,年曰:
“一霎而绝,非风也,是飞鸟振羽声也。
夜半而鸟出,必有惊之者。
此去西南十里,有丛林密树,宿鸟必多,意必贼来潜伏,故鸟群惊起也。
”其兵法之灵变,实不愧一时名将,而卒罹大谴,惜哉!
◎田文镜恶科目中人
雍正间,李卫、田文镜历任督抚,素恶科目,田抚豫时,一疏劾科甲牧令数十人。
适李穆堂制府过汴,相见揖未毕,即厉声曰:
“明公身任封疆,有心蹂躏读书人,何也?
”田不能堪,遂劾李牵连入蔡延案拟辟。
乾隆初,始奉特旨湔雪,寻令佐户部。
按:
穆堂先生再起,后复以多保鸿博镌官。
先生立朝刚鲠,其屡起屡踬,皆为维持国体,不独怜才爱士之私心。
然蹭蹬终身,未竟其用。
然观田、李二公,固有别矣。
相传田文镜为豫督,平越王少司马士俊适令祥符,庭参日,田问出身,王攒眉嗫嚅,故作羞愧状,良久始对曰:
“士俊不肖,读书出身,某科散馆翰林也。
”田以为刺己,怒斥之。
王知不免,回署即详请免河南碱地税,冀见忤放归。
田果疏劾。
时杨中丞文乾方为布政使司,入谒曰:
“王某请免税邀誉耳,公不欲成孺子名,盍少缓?
”田诺之。
未几杨巡抚广东,即保荐同往,以道府用,荐升两司。
田卒,代其任。
以田文镜之严苛明察,而王则面加讪诮,杨则诱以巽言,刚柔抑扬,若弄孺子,其才岂在文镜下欤?
◎清世宗信任李卫之专
雍正一朝,汉臣中最蒙恩眷者,莫如田端肃文镜,李敏达卫二公。
而信任之专,似敏达尤在端肃上。
考敏达以康熙末年授南驿盐道。
雍正元年,管理铜厂,二年,已擢南布政使矣,仍兼理盐务。
三年,抚浙江。
四年,管理两浙盐务。
五年,授浙江总督。
六年,命江苏所属七府五州一切盗案,俱令管理。
复因廷议筑松江石塘,上以江南督臣范时绎办理未协,令公查议具奏。
奏上,得旨仍令会同江苏督抚,稽察办理。
十二月,上以公留心营务,凡江南军政举劾,命公同范时绎等办理。
时适遣侍郎王玑、彭维新往江南清查积欠钱粮,亦令公与闻。
七年,加兵部尚书衔。
八年,江宁有张云如者,以符咒惑人谋不轨。
公遣弁密访得其党甘凤池等私相煽诱状,令游击马空北赍文往缉。
旋以范时绎及臬司马世行回护失察咎,又曾与云如往来,辗转关查不解,且贿空北禀饰,具疏劾之。
上命尚书李永升赴浙会鞫得实。
时绎解任,世行以下论罪如律。
十年,调督直隶,命节制提督等官。
至乾隆二年,犹以奏П王亲王府侍卫库克于安州民争控淤地案,赴州属托,谕嘉其执法秉公,特赐四团龙服。
三年,疏参直隶总河朱藻挟诈误工贪劣等款及藻弟蘅干预赈务。
奏入,命尚书讷亲孙家淦会鞫得实,革藻职,拟杖流。
蘅亦拟杖。
公旋卒,其一生政绩如此。
◎华亭令戏惩武秀才
江苏人尚文学,习武者少,然武科不能废。
当岁试之年,辄搜罗充数,往往不及额而止。
无赖者幸博一衿,不求上进,每横于一乡,不特闾里苦之,即地方官亦苦之。
阅近人笔记,至前清华亭令许云梦治鞫一事,不禁为之失笑。
一日者,有武生扭一乡人至县喧诉,许讯其故,则乡人入城担粪,误触生,污其衣,已经途人排解,令代为浣濯及服礼,而生不可,必欲痛扌失之而后已。
许询悉其情,亦拍案大怒曰:
“尔小人,乃粗心擅污秀才衣,法当重责。
”乡人惶恐乞怜,许良久曰:
“姑宽尔。
”令生坐于堂侧,而饬乡人向之叩头百以谢罪,叩至七十余,许忽曰:
“我几忘之,尔之秀才,文乎武乎?
”对曰:
“是武。
”则又冁然曰:
“我大误,文秀才应叩一百,武则一半可矣。
今多叩二十余头,尔应还之。
”复令乡人高坐,而捉武生还叩,生不肯,则令皂隶挟持而抑其首,叩还二十余乃释。
生大怒,走出,许抚掌大笑,邑人观者、闻者亦无不大笑也。
是举虽非正直,然松人咸啧啧以为美谈。
◎纪晓岚逸事
纪文达公性机警敏给,好滑稽,与和┞同朝,恒隐相嘲谑,而和辄不悟。
一日和乞书亭额,纪为作擘窠“竹苞”二大字,和喜而张之。
偶值高宗临幸,见之,笑谕和┞曰:
“此纪昀詈汝之词,盖谓汝家个个草包也。
”和┞闻而甚衔之。
未几,两淮运使卢雅雨见曾以爱士故,宾至如归,多所馈贻,遂至亏帑。
事闻,廷议拟籍没。
纪时为侍读学士,常直内廷,微闻其说,与卢固儿女姻亲也。
私驰一介往,不作书,以茶叶少许贮空函内,外以面糊加盐封固,内外不著一字。
卢得函拆视,诧曰:
“此盖隐‘盐案亏空查抄’六字也。
”亟将余财寄顿他所,迨查抄所存赀财寥寥。
和┞遣人侦得其事,白之。
上召纪至,责其漏言,纪力辩实无一字。
上曰:
“人证确凿,何庸掩饰乎?
朕但询尔操何术以漏言耳?
”纪乃白其状,且免冠谢曰:
“皇上严于执法,合乎天理之大公,臣倦倦私情,犹蹈人伦之陋习。
”上嘉其辞得体,为一笑,从轻谪戍乌鲁木齐。
未几赐还,授编修,晋侍读。
四库全书馆开,为总纂焉。
◎花老虎
花连布,满州人,以世职荐至南笼镇总兵官。
性质直,与人交,有肝胆。
少时读书,曾习《左传》,故于战法精妙。
值铜仁红苗杀官吏反,福康安以总督进剿,檄公随营。
素稔公勇,令首先解永绥围。
公率百余骑长驱直入,破毁苗塞数十,苗入皆乌合众,未见大敌,大惊曰:
“天人神兵至耶?
何勇健乃尔?
”因远相奔溃,永绥之围立解。
时公著豹皮战裙,故苗人呼为花老虎云。
福大军至,令公结一营当大营前御贼,悉以剿事委之。
福日置酒宴会,或杂以歌舞。
公则昼夜巡徼,饥不及食,倦不及寝。
苗匪既知福持重不战,乃兽骇豕突,或一日数至,公竭力堵御。
贼已退,乃敢告福知。
如此百昼夜,须发尽白,而旁有忌其功者,互相肘掣,故不及成功。
小竹山贼匪叛,黔督勒保檄公督兵往剿,公御贼山梁上,转战益奋,中鸟枪三,堕入深涧中,诟骂不绝口。
贼欲钩出之,乃自立转入岩石中折颈而死。
事定,诸将弁百计出其尸,颅骨皆寸寸断矣。
◎杨胡子歌
成都杨忠武公遇春,嘉道时名将也。
以武举从征教匪起家,身经百战,无不克捷。
官至提督,改文阶为陕甘总督,晋封一等昭勇侯。
予告年逾八十而薨,临终自知死期。
会四川总督同安苏公廷玉往访之,公出见,手交遗摺,托其代奏。
时固无恙也。
苏公不得已,带之归,公即于夜间逝世。
岂非生有自来者耶。
仁和马秋药太常履泰有杨胡子歌,人奇而诗亦甚奇,读之觉公之精神意气犹跃跃纸上也。
诗云:
“贼怕杨胡子,贼怕胡子走脱趾。
不怕白胡大尾羊(时有总兵姓羊),只怕黑胡杨难当。
贼正苍黄疑未决,瞥见胡子掷身入。
刀嫌太快矛太尖,只使一条铁马鞭。
逢人挝人马挝马,血肉都成瓮中。
须臾将士风涌波,纵横步骑从一骡。
贼忽乘高石如雨,胡子鞭已空中举。
贼忽走险奔如蛇,胡子骡已横道遮。
森森贼寨密排垒,胡子从外陷其内。
重重贼队围如带,胡子从内溃其外。
胡子鞭骡绕贼走,吞贼胸中已八九。
目一叱胡槎牙,贼皆扑地为虫沙。
相传失路曾问贼,贼指间道教胡出。
贼宁不怨胡子鞭,颇闻胡子为将贤。
胡子待士如骨肉,蚁大功劳无不录。
拔擢真能任鼓鼙,拊循含泪吮疮痍。
噫嘻!
贼中感服尚如此,岂有官军肯惜死。
”写得生气勃勃,彷佛听鼓鼙之声,而思将帅之臣矣。
然此诗作于嘉庆年间,犹未睹道光七年公征西域时之伟绩也。
◎武夫不知文字
张璧田军门玉良,起于行伍,目不识丁。
陈太守子壮,于兰溪军次见之。
适有急牒至,军门拆阅,点首攒眉者良久,乃举付从兵,令送文案处。
陈询牒中何事,笑而不答,以为秘不肯宣也。
越日,又见持一札颠倒观之,大惑不解。
既乃知其本不知书,特为此以掩饰人之耳目。
尝与程印鹊太守换帖,三代中有名蚤者,陈以为怪。
见其一帖,则是早字矣。
因询其文案某君,答曰:
“渠不能指定一字,第随其口语而书之,是以如此。
”同时有吴总戎再升者,眇一目,每战必先登,贼畏之,呼为“吴瞎子”。
尝延僧追荐先人,僧请三代讳氏,张目不能答。
急召文案委员,令撰一好名字与之,闻者捧腹。
此与侯景之托王伟撰七庙讳者何异?
清初马惟兴,以孙可望将来降,官至福建总兵。
顺治之季,尝赐诸将三代封典,惟兴久之不上。
抚臣问之,愀然曰:
“某少时为寇虏,相从作贼,今幸际会风云,实不知父何名,母何氏。
若私撰之,不惟欺君,亦自诬其先人矣。
愿公以此语上闻,但恩荣及身而已。
”一时皆是其言,惜无人以是说告之军门及吴总戎也。
◎记吴六奇将军
海宁查孝廉培继,字伊璜,才华丰艳,而风情潇洒,常谓满眼悠悠,不堪酬对,海内奇杰,非从尘埃中物色,未可得也。
家居岁暮,命酒独酌,顷之,愁云四合,雪大如掌。
因缓步至门,冀有乘兴佳客,相与赏玩。
见一丐者,避雪庑下,强直而立。
孝廉熟视良久,心窃异之,因呼之入,坐而问曰:
“我闻街市间,有手不曳杖,口若衔枚,敝衣枵腹,而无饥寒之色,人皆称为铁丐者,是汝耶?
”曰:
“是也。
”问能饮乎,曰:
“能。
”因命侍童,以壶中余酒,倾瓯与饮,丐者举瓯立尽。
孝廉大喜,复炽炭发醅,与之约曰:
“汝以瓯饮,我以卮酬,竭此醅乃止。
”丐尽三十余瓯,无醉容,而孝廉颓卧胡床矣。
侍童扶掖入内,丐逡巡出,仍宿庑下。
逮旦雪霁,孝廉酒醒,谓其家人曰:
“我昨与铁丐对饮甚欢,观其衣极蓝缕,何以御此严寒?
亟以我絮袍与之。
”丐披袍而去,亦不求见致谢。
明年,孝廉寄寓杭之长明寺。
暮春之初,偕侣携觞,薄游湖上。
忽遇前丐于放鹤亭侧,露肘跣足,昂首独行。
复挈之归寺,询以旧袍何在,曰:
“时当春杪,安用此为?
已质钱付酒家矣。
”孝廉奇其言,因问曾读书识字否,丐曰:
“不读书识字,不至为丐也。
”孝廉悚然心动,薰沐而衣履之。
徐谂其姓氏居里,丐曰:
“仆系出延陵,心仪曲逆,家居粤海,名曰六奇。
只以早失父兄,性好博奕,遂致落拓江湖,流转至此。
因念叩门乞食,昔贤不免,仆何人斯?
敢以为污。
不谓获遘明公,赏于风尘之外,加以推解之恩。
仆虽非淮阴少年,然一饭之惠,其敢忘乎?
”孝廉亟起而捉其臂曰:
“吴生固海内奇杰也,我以酒友目吴生,失吴生矣。
”仍命寺僧沽梨花春一石,相与日夕痛饮。
盘桓累月,赠以衣屦之资,遣归粤东。
六奇世居潮州,为吴观察道夫之后,略涉诗书,耽游卢雉,失业荡产,寄身邮卒,故于关河孔道,险阻形胜,无不谙熟。
维时天下初定,清兵由浙入广,舳舻相衔,旌旗钲鼓,喧耀数百里不绝。
凡所过都邑,人民避匿村谷间,路无行者。
六奇独贸贸然来,逻兵执送麾下,因请见主帅,备陈粤中形势,传檄可定。
奇有义结兄弟三十人,素号雄武,只以四海无主,拥众据土,弄兵潢池。
今大兵南下,正蒸庶苏之会,豪杰效用之秋,苟假奇以游札三十道,先往驰谕,散给群豪,近者迎降,远者响应,不逾月而破竹之势成矣。
如其言行之,粤地悉平。
由是六奇运筹之谋,所投必合;扛鼎之勇,无坚不破。
征闽讨蜀,屡立奇功,数年之间,位至通省水陆提督。
当六奇流落不偶时,自分以污贱终,一遇查孝廉,解袍衡门,赠金萧寺,且有海内奇杰之誉,遂心喜自负。
获以奋迹行伍,进秩元戎,尝言天下有一人知己,无若查孝廉者。
康熙初,开府循州,即遣牙将持三千金存其家。
另奉书币,邀致孝廉来粤,供帐舟舆,俱极腆备。
将度梅岭,吴公子已迎候道左,执礼甚恭。
楼船箫鼓,由胥江顺流而南,凡辖下文武僚属,无不愿见查先生,争先馈赠。
箧绮囊珠,不可胜纪。
去州城二十里,吴躬身出迎,八驺前驰,千兵后拥,导从仪卫,上拟侯王。
既迎孝廉至府,则蒲伏泥首,自称昔年贱丐,非遇先生,何有今日?
幸先生辱临,糜丐之身,未足报德。
居一载,军事傍午,凡得查先生一言,无不立应,义取之赀,几至巨万。
其归也,复以三千金赠行曰:
“非敢云报,聊以志淮阴少年之感耳。
”先是苕中有富人庄廷钺者,购得朱相国《史概》,博求三吴名士,增益修饰,刊行于世,前列参阅姓氏十余人,以孝廉夙负重名,亦借列焉。
未几,私史祸发,凡有事于是书者,论置极典,吴力为孝廉奏辩得免。
孝廉嗣后,益放情诗酒,尽出其橐中装,买美婢十二,教之歌舞。
每于良宵开宴,垂帘张灯,珠声花貌,艳彻帘外,观者醉心。
孝廉夫人亦妙解音律,亲为家伎拍扳,正其曲误。
以此查氏女乐,遂为浙中名部。
昔孝廉之在幕府也,园林极胜,中有英石峰一座,高可二丈许,嵌空玲珑,若出鬼制。
孝廉极所心赏,题“绉云”,阅旬往视,忽失此石,则已命载巨舰送至孝廉家矣。
涉江逾岭,费亦千缗。
今孝廉既没,青娥老去,林荒池涸,而英石峰岿然尚存。
聊斋志《大力将军》,蒋心余《雪中人传奇》,皆记吴将军军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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