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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叛国者》又找到她出演适合自身气质的人物,她才接受了电影的第二次邀请。
1981年在表演系的几个月,朱琳接受了系统的训练,还与田壮壮、张艺谋等合作了毕业作品《小院》。
前几年拍摄电视剧《永不放弃》,黄磊的一个学生听说朱琳演自己剧中的母亲,十分兴奋:
“我们开学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小院》!
”这部凝聚了电影学院78届毕业生天分和心血的黑白片,得到了圈内的广泛好评,也开阔了朱琳的创作视角。
1982年她接下《梨园传奇》,出演跟自己相去甚远的川剧艺人花想容。
试装、试戏、与导演探讨剧本的工作虽然繁复,倒还一帆风顺。
但朱琳此时面临着何去何从的抉择。
从1981年读电影学院起,朱琳就断断续续的没有完整回所里上班。
当年没有停薪留职的说法,她念书时单位挺支持,工资照常发。
可职工总在外拍电影还端着自家的铁饭碗,研究所不干了。
朱琳不舍得放弃机会,导演也特别看好她,便计划为峨影厂招收这位北京姑娘。
那时调动工作对几方而言都不易,峨影从研究所到卫生部奔走数次,原单位也有人事变更的麻烦。
研究所一句“你去啊,这个电影要是非你演不成让他们把你调去呀”,让年少朱琳有点赌气,坚定了丢下铁饭碗的决心。
那时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表演道路上走这么远。
《梨园传奇》剧组体验生活阶段,几位主演被送到四川崇庆县(现在的崇州市)向川剧名家学习。
剧中花想容一家是流浪艺人,几个人要撑起一台戏,各个行当都要立得住。
主演们每天早上起来跟着川剧演员练功,到了晚上乡村的大戏台一开锣,你看吧!
坐在第一排的那肯定就是这些剧组的演员们了。
什么《红梅阁》《玉簪记》《大闹天宫》《肖舫杀船》……让这些演员们看得如醉如痴。
北京长大的朱琳,一开始连四川话都听不懂,更不用说地方戏,只能依靠录音锻炼听力。
80年代初没有随身听,剧组有台大的开盘录音机,朱琳每天到副导演房间听戏,着重听《秋江》一折。
到崇州体验生活是元旦前后,四川天气湿冷难耐。
开拍时春节已过,田野里油菜花金灿灿一片,朱琳已能完整演唱《秋江》。
《梨园传奇》是部戏剧化的电影,大师兄易胆大是民间传说中的人物,花想容又被恶霸乡绅争抢,演员如何演绎有个分寸问题。
新寡的花想容撞石碑一段,是哭得瘫软了碰上去,还是一开始就抱着以死相拼的信念去撞?
拍摄前一天晚上,演易胆大的张天衡和演九龄童的柳健把朱琳叫来,地上放一个枕头,让朱琳一遍一遍反复练习揣摩。
张天衡和柳健一个是演话剧的一个是搞电影的,表演风格不同,但都把自己多年的体会心得和塑造人物的方法细细讲给她听。
朱琳说,很多表演就是老演员这样手把手教出来的,和戏曲演员口传心授一样。
这种耐心、真诚和无私,会让人记一辈子的。
采访过程中,朱琳接到了邀请加盟新戏的电话,她要看一看剧本再做决定。
对她而言,拍戏就是拍戏,没必要承载太多别的东西。
现在如此,过去也是一样。
1983年,拍摄《远离人群的地方》时导演徐迅行对表演要求很严格,每场戏要反复排练几十遍。
而对朱琳的要求就更高更严甚至是苛刻。
但朱琳仍能一遍一遍地遵照导演的要求,但同时也有自己的理解和对人物的切身感受。
与其说磨合与提高的是戏,不如说磨合的是一种工作方法,提高的是与不同导演更顺畅交流的适应能力。
至今回忆起来,朱琳还是非常感谢那些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导演,让自己能在银幕上呈现出更光彩的形象。
同时也更感谢那些对自己非常信任的导演,能充分发挥自己独特的魅力。
波澜归于平静
1984年上映的两部影片《肖尔布拉克》和《二十年后再相会》,拍摄时间交错了大半年,地点也跨越了新疆、上海、大连。
《肖尔布拉克》在新疆取景,朱琳饰演的叶娟是一位被侮辱被损害却仍坚强的女知青,与周里京扮演的李世英在患难中结下感情。
为了找到下放知青的感觉,朱琳被汤晓丹、包启成导演送到新疆兵团农六师的102、107团体验生活。
当地兵团的宣传部长接她来到营地,先是在师里跟落户的知青开座谈会,然后就下到团场喂马鹿。
朱琳现在还和这些老朋友有联系,他们说到当地拍戏的人不少,现在还有,但真到这里体验生活的,只有朱琳一个。
到团场的时候是晚上七八点,团支部书记从会场出来把朱琳带到一个小房间:
“你就住在这儿吧,旁边是水房和食堂。
”所谓开水房,只是锅炉与砌起来的墙砖,连门都没有,周围满是煤堆。
这间办公区的小房子,跟生活区距离很远,为了照顾朱琳连队才安排了这个距水房和食堂都很近的地方。
那是元旦前后,朱琳低估了新疆的寒冷,带的衣服不够,只得向部队借衣服,里面穿蓝布棉袄,外面罩羊皮大衣。
那里,满天下都是齐膝深的雪,单凭人力根本上不去山上鹿场,只能骑马。
垦荒连队的知青,来自五湖四海,十几岁的年纪就在离家万里的莽原屯垦戍边。
听他们聊下乡经历让朱琳有些不忍,有种揭人疮疤的感觉。
其中一位上海女知青的遭遇与叶娟一模一样,也是被人强行侮辱,生下孩子又被抛弃。
这位女知青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这片农场度日,一天她住的干打垒的房子后墙倒塌,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
但谈到自己的遭遇,她并没有祥林嫂似的絮叨,甚至没有情绪的激烈波动,几度哽噎语气也是淡淡的。
但她又不像其他饱经沧桑的人,在困境中依然白皙娴雅,苦难已经被他们消化了,倾诉已成了情绪的宣泄、净化。
朱琳理解了这种平静,也理解了张贤亮原著《肖尔布拉克》对这一群体命运的刻画。
于是她以一种平静的姿态赋予叶娟生命,不张扬,角色张力隐藏在平静背后的表演风格更为鲜明。
2009年朱琳再次来到这片农场时,时间似乎凝滞在1984年。
营房依旧,煤还堆在那里,开水房终于有了门,107团职工食堂几个大字依稀可见,锈迹斑斑的鼓风机、收割机像钢铁巨人般在戈壁风中无言的伫立。
垦荒者们虽然在城里都有了房子,可是在农忙时,接他们班的那些军垦兵团第二代第三代,仍然会回到那一排排干打垒的土坯房里,啃着馒头喝着啤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因为这儿和他们承包的土地离得近。
想起在这里飘荡过青春的知青,朱琳又一次深深理解了“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含义。
与《肖尔布拉克》的反思不同,《二十年后再相会》是对改革的讴歌与憧憬。
演员体验生活是在上海造船厂和江南造船厂,拍摄也是在几个船厂。
大到船坞码头几层楼高的工棚,小到演员手里一张图纸,都是实景。
电影中新船下水的拍摄也恰逢大连造船厂的又一万吨巨轮建造成功。
电影拍得既真实又经济。
朱琳饰演的造船厂工程师诸晖,早年在三年自然灾害时选择报国而恋人却出国导致分手,这与此前拍摄的《骆驼草》中的女主人公柳英的经历相似。
如今,诸晖要放下心结,与归国的昔日恋人再度合作。
二十年后,既指向“现在”,更指向“未来”。
导演石晓华拍工业题材得心应手,还有一大批像张伐、袁岳、仲星火等老戏骨好演员的加盟,剧组创作气氛轻松愉快。
1984年奔波于两个组的朱琳,半年多没回家了。
当时也不兴探班,善解人意的石晓华就提议:
“家属们都来上海聚吧。
”就这样,石晓华在上海最豪华的宾馆宴请了所有的演员和家属。
剧组相处到后来,已经有了家庭的氛围。
现在朱琳去上海如果有机会,一定会把当年剧组的那些老熟人能找到的都请出来,吃顿饭叙叙旧,毕竟是25年的友情啦。
主演钱勇夫和高飞两个人,凑在一起就热闹。
石晓华导演很有趣,说中国两个最大的帅哥就是高飞和空政的仇飞,自己也愿意请这两位帅哥拍戏,大家听了大笑。
《二十年后再相会》做后期的时候,十一月的上海潮湿寒冷,高飞跨栏背心外穿一件皮夹克,造型酷劲儿十足。
钱勇夫想学这种打扮,高飞就笑他土。
两个人别在一起的情形,朱琳一想起来就忍俊不禁。
那时高飞已经和栗原小卷合作了电视剧《望乡之星》,是国内的当红小生。
钱勇夫说:
“你别老这么酷啊,有些角色就不合适。
像你跟诸晖分别二十年,见到恋人就不能那样了。
要表现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感情。
”高飞回敬一句:
“那是你,我就这样。
”钱勇夫让朱琳评理,朱琳看俩人这般PK早都笑翻了。
她也问高飞:
“要是有导演找你演那种特别外向的角色呢?
”高飞想都不想说:
“那我不演。
”所有人一起问:
“男一号,你不演?
”钱勇夫跟上一句:
“那是你演不了。
”高飞说:
“反正我不演。
”当时大家想的都是“装吧,给男一号还不演?
”而朱琳现在已能体会到那种心情,不是清高不是作态,是一种清醒的自知,一种有选择的取舍罢了。
一个人的魅力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真是不要轻易放弃,只有自身的魅力和角色的魅力相融合了,塑造出的人物才更有独特的个性光彩。
为和平从军
1982年上映的电影《骆驼草》,描述了一群献身导弹事业的知识分子。
女主角柳英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像骆驼草一样扎根西北戈壁,艰苦的生活使她失去了一段恋情和一段婚姻,也得到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丈夫。
如此知性、温和、坚韧的女性,似乎是为朱琳量身打造的。
她穿上军装的一刻,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个时代为国从军的知识分子;
而她的知识分子形象,也不止一次与军装有缘。
因为是八一厂的作品,《骆驼草》大部分外景得以在西北某基地拍摄,影片中的营房、实验室、导弹训练场……无一不是实景。
到达基地前,剧组从北京坐火车到兰州再转往清水小站,在清水又坐上苏联老式窄轨小火车,颠簸了很久才到达那座建在戈壁滩上的小城。
那里只有一条街道一趟公共汽车,生活设施十分简单。
柳英步入中年之后化老年装,需要两三个小时。
朱琳每天四五点开始化装,太阳出来正好拍日景。
拍摄周期从初春到盛夏,戈壁滩白天炽热,到夜里又寒风刺骨。
几场篝火夜景戏,演员们披着军大衣烤着火还瑟瑟发抖,导演在一旁鼓劲儿:
“拿出点儿有志青年热血沸腾的感觉来!
戈壁滩的艰苦不止于此。
电影中年轻的柳英和同学们遭遇过一次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这场戏需要鼓风机做效果,拍了好几天。
有一天拍着拍着,看远处变阴,天陡然黑了下来。
有人喊沙尘暴来了,招呼所有人躲避。
现场群众演员众多,一开始没人在意。
当地驻扎的军人说:
“你们不知道这厉害,解放牌汽车的漆皮都能给吹得只剩白铁皮了。
”大家这才赶紧各找地方。
朱琳和几个人躲在一辆帆布蓬的吉普车里,裹着军大衣堵着塑料车窗。
风力大约有十级,天黑得如同午夜,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车窗外飞沙走石。
有的道具师跑进拍摄用的帐篷里窝着,大风过后几乎被埋进沙堆。
一天,剧组终于被批准进入导弹实验场。
一想到换上工作服进入巨大的厂房,凝聚几代人心血的国家机密能向自己开放,获批准的人个个都很兴奋:
“明天几点几分在哪儿集合,一分钟都不能晚!
”有机会一睹导弹真面目的毕竟是少数人,部队要一个个验明正身。
出演《骆驼草》的快乐,来自这种未知与新鲜感,也来自当年剧组单纯的乐观。
回想起来,大戈壁真是艰苦,但当时朱琳和主创们保持着一份真诚,他们觉得当年的那些创业者工作生活一定更为艰苦。
基地有一个大水库,被他们浪漫地称为“塞纳河”。
每天收工后,演员们就会相约塞纳河畔,边漫步边抒情,或轻吟诗歌或放声高唱,真实地沉浸在剧中人的感情感受中。
和平年代从军是为了防止战争,战争时代则是为了寻求和平。
1987年的电视剧《凯旋在子夜》与电影《骆驼草》虽然艺术形式不同,却都有战争与和平大背景下共通的精神内核。
两个爱着江曼(朱琳饰)的军人在前线并肩作战,而江曼也因大林的牺牲毅然从军,直至童川(石兆琪饰)凯旋归来。
江曼使朱琳获得了1987年《大众电视》金鹰奖最佳女演员奖和中国电视十佳演员奖。
作为一部电视剧,《凯旋在子夜》的制作时间很长。
进入剧组后,朱琳先拍完香山红叶的场景进《西游记》剧组拍摄,云南拍摄期间又去补拍《远离战争的年代》的镜头。
1985年11月开始,《凯旋在子夜》剧组到东北取景,春节回到北京拍摄了当时德胜门外的棚户区,接着转战云南,一直拍到1986年8月份。
江曼和童川的亲吻戏,在东北拍摄完成。
这个温馨的镜头让两位主角吃了不少苦头。
剧中两个人想回城,大冬天扒火车,被不知情的工人浇了一身冷水。
他们来到一间破旧的小木屋烤火取暖,接吻自然而然。
剧组有意把这场戏拖到最后。
拍摄前一天剧组特意开会研究,各部门严阵以待。
第二天下午,结束了木屋外景的拍摄,这场戏终于开拍,片场鸦雀无声。
计划从江曼脚边的小松鼠开始,摇到两人的大头鞋,江曼踮起脚尖,同时镜头慢慢摇上。
第一遍不知道镜头已经摇到,一对“恋人”还在那里傻等着。
前期音效虽然要用,导演尤小刚也只好说:
“好吧,我给你喊到。
小点声,就一下。
”再拍一条,因为石兆琪太高,朱琳一直踮着脚,撑不住只能大喊:
“导演,站不住了!
”所有人都笑出声来。
尤小刚实在没法子,只好叫道具找砖头:
“我拍到膝盖你们就给垫上。
”这次摇到膝盖时,道具赶紧给朱琳脚下塞了半块砖,可情绪又不符合导演要求。
折腾了不知多少条,还有嘴太干沾上口水的糗事。
晚上回营地看回放,以前从来不看的道具剧务们都赶过来,满屋子人看一条笑一条,两位主演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尤小刚郁闷地看完了,问:
“怎么办?
重拍!
”第二回拍摄十分顺利。
事后朱琳才知道,重拍之前道具、灯光、副导演纷纷给石兆琪传授经验。
这场戏结束,朱琳觉得终于卸下一个沉重的担子了。
在云南拍摄时,剧组住在军营中,每天听着号角起床,开始进入状态。
童川炸瞎双眼等情节是在山上拍摄的,每天早晨起来每人背一军用水壶,带两包饼干就上山了。
到四五点钟光线色温不行的时候再下山吃饭。
路途遥远,中间不可能回营地吃饭,而战士们已经帮着剧组背了枪支、担架、卫生箱等道具上山,谁也不忍心再让他们给送饭了。
有一天剧组跟着高炮连拍戏,说好了跟着部队吃战士餐的。
到了中午准备挖坑起灶,结果那天下雨,柴火潮得点不着,所有人都没吃上。
那时中越边境战争硝烟未息,边境不宁,拍战争场面也不是万无一失。
有一场戏敌人轰炸,江曼带着护士们赶去抢救伤员。
场地设在一条盘山公路上,路边有炸点,汽车在炮火烟雾中一路开来。
尤小刚导演觉得护士长带队,应该摇下车窗望向前方。
实拍时不知什么崩到朱琳眼角,哗一下血流满面。
八一厂的烟火是非常专业的,炸点附近稍大一点的小石子和碎树枝都被拣干净了。
但就那么寸,不知哪个位置飞来的小碎片让“江曼”负伤,整整七天不能拍摄。
相对于拍戏的危险,处于战争中的人们,命运不可预知。
拍到誓师大会壮行酒那场戏,部队把一支潜伏的侦查大队调回来。
那场戏除了第一排部分演员,剩下都是侦查大队的人马。
拍完戏大队长把已经在山上潜伏一个月的侦察兵们留下,让他们晚上和剧组一起吃饭联欢。
队里不少北京兵很活跃,歌唱得也好听。
第二天大队长又给了半天假,让他们理发洗澡,回去继续潜伏。
侦察兵走的时候,朱琳和剧组同事给他们送行,一星期后传来了三个人牺牲的消息。
前两年在上海做节目的时候朱琳问起这事,尤小刚说,这戏拍完以后,侦查大队多数人都牺牲在边境了,令人无限唏嘘。
朱琳觉得,这部电视剧的成功,不仅在场面、故事、人物,还有战争与人性以及生命与爱这个永恒的主题。
对战争、人性敏锐的洞察力,或许这也是她能塑造各种美好的知识女性的缘由。
本文图片由朱琳和本刊资料室提供
责任编辑/翟建农
朱琳简历
北京人,1981年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培训班学习,结业后入峨眉电影制片厂任演员。
主要电影作品有:
《梨园传奇》(1982,饰花想容)、《远离人群的地方》(1983,饰覃泓)、《骆驼草》(1983,饰柳英)、《肖尔布拉克》(1984,饰叶娟)、《二十年后再相会》(1984,饰诸晖)、《远离战争的年代》(1987,饰文雁)等。
1987年,因在电视剧《凯旋在子夜》中饰演江曼,获得当年《大众电视》金鹰奖最佳女演员奖和中国电视十佳演员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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