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翁《四朝闻见录》.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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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绍翁《四朝闻见录》
叶绍翁《四朝闻见录》
四朝闻见录宋 叶绍翁
目录
甲集
乙集
丙集
丁集
戊集
杂事
附刊
附录
甲集
恭孝仪王大节恭孝仪王,讳仲。
王之生也,有紫光照室,及视则肉块,以刃剖块,遂得婴儿。
先两月,母梦文殊而孕动。
二帝北狩,六军欲推王而立之。
仗剑以却黄袍,晓其徒曰:
“自有真主。
”其徒犹未退,则以所仗剑自断其发。
其徒又未退,则欲自伏剑以死。
六军与王约,以逾月而真主不出,则王当即大位。
王阳许而阴实款其期。
未几,高宗即位于应天,王间关渡南,上屡嘉叹。
王祭濮园,尝自赞其容,曰:
“熙宁六载,岁在癸丑,月当孟夏,二十有九,予乃始生,濮祖之后。
性比山麇,貌同野叟;随圆就方,似无惟有。
惟忠惟孝,不污不苟;皓月清风,良朋益友。
湛然灵台,确乎不朽。
”“不污不苟”,盖自叙其推戴事也。
尝游天竺,有“山禽忽惊起,冲落半岩花”之句(按,二句是刘禹锡《甘棠馆诗》)。
葬西湖显明寺。
子孙视诸邸最为繁衍,盖恭孝之报云。
○潘阆不与先贤祠潘阆居钱塘,今太学前有潘阆巷(原注:
俗呼为潘郎)。
阆工唐风,归自富春,有“渔浦风波恶,钱塘灯火微”(一作“渔浦风浪急,龙山灯火微”)之句,识者称之。
唯落魄不检。
为秦王记室参军,王坐罪下狱,捕阆急甚。
阆自髡其发,易缁衣,持磬出南薰门。
上怒既怠,有为阆说上者曰:
“阆不南走粤,则北走胡尔。
惟上招安之。
”上旋悟。
时阆已再入京,敕授四门助教。
阆以老懒不任朝谒为辞,自封还敕命。
时文法疏简犹若此。
未几,论者谓阆终秦党,语多怨望,编置信上。
至信上,勺道旁圣泉,题诗柱《上,曰:
“炎天□□热如焚,恰恨都无一点云。
不得此泉□□□,几乎渴杀老参军。
”(按,《后村诗话》云:
“信州道旁有泉一泓,甚清,有诗牌云:
‘炎炎亭午暑如焚,却恨都无一点云。
六月骑驴来到晚,几乎渴杀老参军。
’潘逍遥诗也。
”《能改斋漫录》云:
“潘阆题资福院石井:
‘炎炎畏日树将焚,却恨都无一点云。
强跨蹇驴来到得,皆疑渴杀老参军。
’”诗俱小异。
又按宋刻《咸淳临安志》引此条,潘诗亦脱五字,知此书在当时已无善本矣。
)犹称记室旧衔也。
先是,卢多逊与潘善,故有四门之命。
多逊谮赵普不行,普相,多逊罢,故阆终不免。
嘉定间,临安守建先贤祠(一作“堂”)于西湖,欲祀阆于列。
有风不宜预者,遂黜阆。
事见(祠记)(原注:
进德行而退文艺,先节义而后功名)。
○东莱南轩书说考亭先生尝观《书说》,语门人曰:
“伯恭([原注)东莱字)真是说得《书》好,但《周诰》中有解说不通处,只须阙疑,熹亦不敢强解,伯恭却一向解去,故微有尖巧之病也。
是伯恭天资高处,却是太高,所以不肯阙疑。
”又谓:
“南轩《酒诰》一段解天降命、天降威处,诚千百年儒者所不及。
”今备载南轩之说:
“酒之为物,本以奉祭祀、供宾客,此即天之降命也。
而人以酒之故,至于失德丧身,即天之降威也。
释氏本恶天降威者,乃并与天之降命者去之。
吾儒则不然,去其降威者而已。
降威者去而天之降命者自在。
如饮食而至于暴殄天物,释氏恶之,而必欲食蔬茹,吾儒则不至于暴殄而已;衣服而至于穷极奢侈,释氏恶之,必欲衣坏色之衣,吾儒则去其奢侈而已;至于恶淫慝而绝夫妇,吾儒则去其淫慝而已。
释氏本恶人欲,并与天理之公者而去之,吾儒去人欲,所谓天理者昭然矣。
譬如水焉,释氏恶其泥沙之浊而窒之以土,不知土既窒则无水可饮矣;吾儒不然,澄其沙泥而水之澄清者可酌。
此儒释之分也。
”
○考亭解中庸考亭解《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曰:
“命犹令也,性即理也。
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
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
率,循也;道,犹路也。
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
修,品节之也。
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
圣人因人物之当行者而品节之,以为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
盖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为道,圣人之所以为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载(一无“载”字)于我矣。
”真文忠公(原注:
德秀)观考亭之解,以为:
“生我者太极也,成我者先生也(原注:
谓考亭),吾其敢忘先生乎!
”考亭之门人刘黻,字季文,号静春,与文忠为友而辈行过之,乃大不取其师之说。
其自为论,则曰: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故谓之性,而贵于物焉。
《汤诰》曰: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常性。
’吾夫子曰:
‘天地之性人为贵。
’是则人之性,岂物之所得而拟哉?
或疑万物通谓之性,奚独人?
愚曰:
是固然矣。
然此既曰性,则有气质矣。
又安可合人物而言,以自汩乱其本原也?
凡混人物而为一者,必非识性者也。
今皆不取。
至如孟子道性善,亦只谓人而已。
”文忠公与静春辨,各主其说。
或当燕饮旅酬之顷,静春必与公辨极而争起,公引觞命静春曰:
“某窃笑汉儒聚讼,吾侪岂可又为后世所笑?
姑各行所学而已。
”刘犹力持其说不已,著为《就正录》云:
“昔子思作《中庸》,篇端有曰: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
’是专言乎人而不杂乎物也,其发明性命,开悟天下后世至矣。
而或者必曰此两句兼人物而言,嗟夫,言之似是而差也!
尝考古先圣贤,凡言性命,有兼人物而言者,有专以人言而不杂乎物者。
《易》之《乾彖》曰‘各正性命’,《乐记》亦曰‘则性命不同矣’,是乃兼人物而言。
然既曰各有不同,则人物之分亦自昭昭。
假如‘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或兼人物而言,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当如告子之见。
告子,孟子之高弟。
彼其杞柳、湍水之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纵横缪戾,固无足取。
至于生之谓性,孟子辨焉而未详,得无近是而犹有可取者耶?
”善乎朱文公辟之曰:
“告子徒知知觉运动之蠢然者,人与物同;而不知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
”此其一言破千古之惑,我文公真有大功于性善如此。
文忠已不及登文公之门,闻而知之者也,其读《中庸》,默与文公合。
静春见而知之者,乃终不以先生之说《中庸》为是,何欤?
予尝闻陆象山门人彭(原注:
不记名)谓予曰:
“告子不是孟子弟子,弟子俱姓名之,告子独称子者,亦是与孟子同时著书之人。
”象山于告子之说,亦未尝深非之,而或有省处。
象山之学杂乎禅,考亭谓陆子静满腔子都是禅,盖以此。
然告子决非孟子门人,尝风静春去“高弟”二字。
○慈湖疑大学考亭先生解《大学?
诚意章》曰:
“意者,心之所发也。
实其心之所发,欲一于善而毋自欺也。
一有私欲实乎其中,而为善去恶或有未实,则心为所累,虽欲勉强以正之,亦不可得。
故正心者必诚其意。
”慈湖杨氏读《论语》有毋意之说,以为夫子本欲毋意,而《大学》乃欲诚意,深疑《大学》出于子思子之自为,非夫子之本旨。
此朱陆之学所以分也。
然夫子之传,子思之论,考亭先生之解,是已于意上添一诚字,是正虑意之为心累也。
杨氏应接门人,著撰碑志,俱欲去意,其虑意之为心累者,无异于夫子、子思、考亭先生,而欲尽去意则不可。
心不可无,则意不容去。
故考亭先生谓:
“意者,心之所发。
实其心之所发,欲一于善而已。
”既曰诚意矣,则与《论语》之毋意者相为发明,又何疑于《大学》之书也?
故考亭先生以陆学都是禅,头领俱差;而陆氏则谓考亭先生失之支离。
鹅湖之会,考亭有诗,其略云:
“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
”陆复斋云:
“留情传注翻荆棘,著意精微转陆沉。
”象山云:
“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转浮沉。
”盖二氏之学可见矣。
慈湖第进士,主富阳簿,象山陆氏犹以举子上南宫,舟泊富阳。
杨宿闻其名,至舟次迎之,留厅舍。
晨起,揖象山而出,摄治邑事。
象山于□□有自信处否(按,文义,此处脱落似不止二宇)?
学者曰:
“只是信几个‘子曰’。
”象山徐语之曰:
“汉儒几个杜撰‘子曰’,足下信得过否?
”学者不能对,却问象山曰:
“先生所信者,信个什么?
”象山曰:
“九渊只是信此心。
”骊塘谓予曰:
“那学子应得也自好,只是象山又高一著。
此老极是机辨,然亦禅也。
”慈湖又改周子《太极图》为[TX08],以为周子之说详。
简之说《易》,其意盖不取无极之说,以为道始于太极而已,亦源流于象山云。
○赐宴涤爵赐酒群臣,无涤爵之文。
孝宗赐宴内朝,丞相王淮涕流于酒,已则复缩涕入鼻。
时吴公琚兄弟亦预宴,上见其饮酒辄有难色,微扣左右知其故,后有诏涤爵。
涤爵自淮始。
○大臣衩衣见百官大臣见百官,主宾皆用朝服。
时伏暑甚,丞相淮体弱不能胜,至闷绝。
上亟召医疾,有间,复有诏,许百官以衩衣见丞相,自淮始。
○庆元六君子赵忠定横遭迁谪,去国之日,天为雨血,京城人以盆盎贮之,殷殷然。
太学诸生上封事,叩麓正甚急,胄欲斩其为首者,宁皇只从听读。
当时同衔上者六人,世号为“六君子”:
曰周端朝,曰张衡,曰徐范,曰蒋傅、林仲麟、杨宏中。
皆并出,惟周受祸略备(原注:
后至不能嗣,韩亦惨矣)。
初自廷尉听读衢州,已次半道,有旨再赴廷尉,周始自分必死。
时宪圣在上,韩犹不敢杀士,故欲以计杀之。
周竟不死,复听读永州,杜门教授生徒。
后以韩诛放还,复籍于学,为南宫第一人,自外入为国子录。
以女妻富阳令李氏子。
亲迎之夕,有老兵持诸生刺以入,周曰:
“正用此时来见耶?
为我传语,来日相见于崇化堂矣。
”诸生不肯退,曰:
“我为国录身上事来,有书在此。
”书入,乃备述李为史氏云云,“恐他时先生官职,天下以为出于李氏。
”周愕甚,入则已奏乐行酒。
周亟起,告女以故。
女以疾遽,冀展日定情。
李氏子惘然登车去。
富阳令大怒,诉于台,因劾周去。
复入为太学博士。
自文忠公去国,时犹有楼公()、危公(稹)、萧公(舜咨)、陈公(ж)、斋袁公(燮)、慈湖杨公(简),相与直言于朝,俱以次引去。
周由博士,不十年至从列。
庚辰,京城灾,论事者众,周语予曰:
“子可以披腹呈琅矣。
”予戏对之曰:
“先生在,绍翁何敢言。
”
○卫魁廷尉卫公泾,字清叔,吴门石浦人,先五世俱第进士,至公为廷唱第一人。
策中力陈添差赘员之弊,上敕授添差州佥幕。
公即入札庙堂,以为“身自言而自为可乎”?
有旨待诏与佥幕正阙。
公已赴越任,闲会亲友玩牡丹,谓“第一花人尚贵之,吾亦宜自贵重可也”。
先是廷唱一人任佥幕垂满,必通书宰相为谢,然后遇次榜廷唱召命,以某日降旨入修门。
公以通书宰相非是,唯任其迟速可也。
时王淮当国,殊以不通书为讶,虽已降召命,而不与降入国门引入见指挥。
公翱翔于江上六合塔下,几三月不得见。
适郑公侨以吏郎召,与公遇塔下,郑寒暄毕,即问曰:
“清叔何为在此?
”公语之故。
郑引见毕,即直诣都省门面诘丞相。
丞相情见词屈,曰:
“某几乎忘了。
”翌日,降旨趣公见。
公既俱史相诛韩,旋用故智又欲去史。
史为景宪太子旧学,太子知其谋于内,遂以告史。
御史中丞章良能弹公。
良能,公所厚也。
疏入犹未报,章用台吏语,缄副疏以示公。
公车至太庙下,得章所缄语,谓使云:
“传语中丞,我今即出北关矣。
”史以公宿望,不敢贬置,唯秩以大阃,不复召矣。
钱召文象祖以史故,于广坐中及公云:
“初谓卫清叔一世人望,身为大臣,顾售韩胄螺钿髹器。
”然则公之罪亦微矣。
其客于有成尝授经于公。
初于犹为士时,公已罢政,提举洞霄宫,遗于以书,外缄题“书拜上省元”,下惟具衔,至幅内则称拜覆不备,题曰“省元学士先生”,盖得前辈体。
又客曰迂斋楼公,往往代公笺启。
又客曰辅汉卿,尝陪公闲话,亦及道学。
又客曰王大受,迹颇疏于三客,亦未尝游公之燕阁。
良能既逐公去,因及其四客。
于后位至司业。
楼位至宗簿,封事轮对有直谅声。
辅尝从考亭先生游,晚以弁服终。
王以忤攻愧楼公故得罪,后谪邵武终焉,有《易斋诗》,水心先生为之序,称许过于四灵。
卫公垂殁,乞勿田淀湖一疏,真体国大臣也。
○布衣入馆震泽王,少师事龟山。
高宗宿闻其名,又以诸郎官力荐,驾幸吴门,起召赐对,以布衣赐进士出身,正字中秘。
制曰:
“朕于一时人才,苟得其名目,稍有自见,往往至于(一无“于”字)屡试,而治不加进。
于是从而求所未试者,至于岩穴之士,庶几有称意焉。
尔学有师承,亲闻道要。
蕴椟既久,声实自彰。
行谊克修,溢于朕听。
延见访问,辞约而指深。
师友渊源,朕所嘉尚。
赐之高第,职是校雠。
岂特为儒者一时之荣,盖将使国人皆有所矜式。
勉行尔志,毋负师言。
”上意盖谓龟山也。
王既入馆,犹子谊年方十四岁,于书塾拈纸作御批曰:
“可斩秦桧以谢天下。
”为仆所持,索千金。
王之父不能从。
族子谓之曰:
“予金则返批,批返而后别议仆罪,千金可返也。
”其父亦不能从,仆遂持以告有司。
有司惧桧耳目,不敢隐,驿闻于朝。
诏赴廷尉,狱具,伏罪当诛。
桧阅其牍,审知年十四,翌日言之上。
上赦其幼,编置象台。
能诗文,聚徒贬所。
桧死得归,治生产有绪。
本将阶大用,以犹子故,旋以他事为言者所列,坐废于家云。
○光尧幸径山光尧幸径山,憩于万木之阴,顾问僧曰:
“木何者为王?
”僧对曰:
“大者为王。
”光尧曰:
“直者为王。
”有杉小而直,因封之。
光尧为龙君炷香,有五色蜥蜴出于塑像下,从光尧左肩直下,遂登右肩,旋圣体者数四,又拱而朝亦数四,光尧注视久之。
蜥蜴复循宪圣圣体之半,拱而不数。
时贵妃张氏亦缀宪圣,觊蜥蜴旋绕。
僧至,讽经嗾之,宪圣亦祝曰:
“菩萨如何不登贵妃身?
”蜥蜴终不肯,竟入塑像下。
妃惭沮,不复有私利。
径山有二事,东坡宿斋扉,夜有叩门者云“放天灯人归”,则天灯之伪不待辨。
蜥蜴亦僧徒以缶贮殿中,施利者至,则嗾蜥蜴旋绕。
天灯之事,僧徒本为利;既为利,则必嗾蜥蜴登妃身,彼视君后妾为何事(语似有脱误)。
龙山间(语有脱误)移天目,从础下小石窍往来。
又有龙君借地之说,至不敢声钟鼓。
皆疑其徒附会,故不书。
○宪圣拥立宪圣既拥立光皇,光皇以疾不能丧,宪圣至自为临奠。
攻愧楼公草立嘉王诏云:
“虽丧纪自行于宫中,然礼文难示于天下。
”盖攻愧之词,宪圣之意也,天下称之。
先是,吴琚奏东朝云:
“某人传道圣语‘敢不控竭。
’窃观今日事体,莫如早决大策,以安人心。
垂帘之事,止可行之旬浃,久则不可。
愿圣意察之。
”宪圣曰:
“是吾心也。
”翌日,并召嘉王暨吴兴入,宪圣大恸不能声,先谕吴兴曰:
“外议皆曰立尔,我思量万事当从长。
嘉王长也,且教他做。
他做了你却做,自有祖宗例。
”吴兴色变,拜而出。
嘉王闻命,惊惶欲走,宪圣已令知阁门事韩胄掖持,使不得出。
嘉王连称:
“告大妈妈(原注:
宪圣),臣做不得,做不得。
”宪圣命胄:
“取黄袍来,我自与他着。
”王遂掣胄肘环殿柱。
宪圣叱王立侍,因责王以“我见你公公,又见你大爹爹,见你爷,今又却见你。
”言讫,泣数行下。
胄从旁力以天命为劝。
王知宪圣圣意坚且怒,遂衣黄袍,亟拜不知数,口中犹微道“做不得”。
胄遂掖王出宫,唤百官班,宣谕宿内前诸军以嘉王嗣皇帝已即位,且草贺。
欢声如雷,人心始安。
先是,皇太子即位于内,则市人排旧邸以入,争持所遗,谓之“扫阁”,故必先为之备。
时吴兴为备,独嘉王已治任判福州,绝不为备,故市人席卷而去。
王既即位,翌日,胄侍上诣光皇问起居。
光皇疾,有闲,问:
“是谁?
”胄对曰:
“嗣皇帝。
”光宗瞪目视之,曰:
“吾儿耶?
”又问胄曰:
“尔为谁?
”胄对:
“知门事臣韩胄。
”光宗遂转圣躬面内。
时惟传国玺犹在上侧,坚不可取。
胄以白慈懿,慈懿曰:
“既是我儿子做了,我自取付之。
”即光宗卧内拿玺。
宁皇之立,宪圣之大造也,三十六年清静之治,宪圣之大明也,琚亦有助焉。
文忠真公跋琚奏稿于忠宣堂云:
“观少保吴公密奏遗稿,其尽忠王室,可以对越天地而无愧,叹仰久之。
丙子夏至富沙真德秀书。
”胄阴忌琚,以宪圣故,故不敢行忠定、德谦事。
赏花命酒,每极欢剧,闲语吴曰:
“肯为成都行乎?
”吴对以更万里远亦不辞。
韩笑谓曰:
“只恐太母不肯放兄远去。
”然犹偏帅,判(一作“明”,似误)荆、襄、鄂,再判金陵,终于外云。
韩诛,赵氏讼冤于朝,公之子钢亦以公密奏稿进。
时相疑吴为韩氏至姻,故伸赵而不录吴云。
光皇命驾北内布衣谢岳甫,闽士也。
当光宗久缺问安,群臣苦谏,至比上为夏、商末造。
上益不悦。
岳甫伏阙奏书,谓:
“父子至亲,天理固在。
自有感悟开明之日,何俟群臣苦谏?
徒以快近习离间之意。
但太上春秋已高,太上之爱陛下者,如陛下之爱嘉王。
万一太上万岁之后,陛下何以见天下?
”书奏,上为动,降旨翌日过宫。
当是之时,岳甫名震于京,同姓宰相有欲俟上已驾即荐以代己者。
止斋陈氏傅良,时为中书舍人,于百官班中俟上出。
上已出御屏,慈懿挽上入,曰:
“天色冷,官家且进一杯酒。
”却上辇,百僚暨侍卫俱失色。
傅良引上裾,请毋入,已至御屏后,慈懿叱之曰:
“这里甚去处?
你秀才们要斫了驴头!
”傅良遂大恸于殿下。
慈懿遣人问之曰:
“此何理也?
”傅良对以“子谏父不听,则号泣而随之”。
后益怒。
傅良去,谢遂报罢。
先是,岳甫尝上书孝宗请恢复,不报。
谢娶孙氏,孙已死,谢发其线箧,乃谢所上书副本也。
谢尝以副本纳要路,不知孙氏何自致之。
谢益感怆。
闽士林自知观过,与谢同游于京学,以诗一绝为纪其事,末二句云:
“汉皇未下复仇诏,柰此匹夫匹妇何?
”林已赋诗,同舍莫有能继者。
林号为名儒,仕至史馆校勘、粮料院,终于官。
○止斋陈氏止斋陈氏傅良,字君举,永嘉人。
早以《早秋》应举,俱门人蔡幼学行之游太学,以蔡治《春秋》浸出己有,遂用词赋取科第。
词赋与进士诗为中兴冠,然工巧特甚,稍失《三元衡鉴》正体,故今举子词赋之失,自陈始也。
奏疏洞达其衷,经义敷畅厥旨,尤长于《春秋》、《周礼》。
考亭视为畏友,尝谓门人曰:
“以伯恭、君举、陈同父合做一个,方才是好。
”犹不及水心先生。
盖水心辈行不侔,而学业未能如晚年之大成,故考亭先生特谓其强记博闻,未见其便止。
考亭先生见其止也,当与三子并称,而且有所优劣矣。
考亭先生晚注《毛诗》,尽去《序》文,以彤管为淫奔之具,以城阙为偷期之所。
止斋得其说而病之,谓“以千七百年女史之彤管与三代之学校,以为淫奔之具、偷期之所,私窃有所未安”。
犹藏其说,不与考亭先生辨。
考亭微知其然,尝移书求其《诗说》。
止斋答以“公近与陆子静斗辨无极,又与陈同父争论王霸矣。
且某未尝注《诗》,所以说《诗》者,不过与门人学子讲义《一云“与门人为举子讲义”),今皆毁弃之矣”。
盖不欲佐陆、陈之辨也。
今止斋《诗传》方行于世云。
建安袁氏申儒为公门人,序其《传》末:
“止斋实为宁王旧学,上尝思之,语韩胄曰:
‘陈某今何在?
却是好人。
’胄对上曰:
‘台谏曾论其心术不正,恐不是好人。
’上曰:
‘心术不正,便不是好人耶。
’遂不复召用。
”止斋立朝,大节俱无愧于师友,至光皇以疾缺北宫礼,其谏诤有古风烈。
嘉王之立,止斋以旧学亦有赞策功。
厄于韩氏,遂不果大拜云。
○宏而不博博而不宏真文忠公、留公元刚字茂潜,俱以宏博应选。
时李公大异校其卷,于文忠卷首批云“宏而不博”,于留卷首批云“博而不宏”,申都台取旨。
时陈自强居庙堂,因文忠妻父善相,识文忠为远器,力赞韩氏二人俱置异等。
是岁,毛君自知为进士第一人,对策中及“朝廷设宏博以取士,今谓之宏而不博,博而不宏,非所以示天下,然犹置异等,何耶?
”至文忠立朝,时御史发其廷对日力从臾恢复事,且其父阅卷,遂驳置五甲,勒授监当,后庙堂授以江东干幕。
终文忠之立朝,言者论之不已,后终不得起。
南岳刘君克庄潜夫,以诗悼其亡云:
“至尊殿上主文衡,岂(《集》作“谁”)料台中有异评。
后(《集》作“垂”)二十年才入幕,隔(《集》作“后”)三四榜尽登瀛。
白头亲痛终天诀,丹穴雏方隔岁生。
策比诸儒无愧色,只(《集》作“自”)缘命不到公卿。
”毛策力主恢复,故刘寓微词云。
刘诗“登瀛”之句,谓袁蒙斋也。
毛流泊以死,真公卒为名卿。
留以使酒任气,为言者屡以闻,然该敏贯洽,近代相门子弟未有也。
文忠初甚与之契,中年对客语留,则愀然不悦。
先是,永嘉刘锡祖父掩据羲之墨池且百年,后为世仆所发,公断其庐,得池于刘卧内,刘氏遂衰。
其临政操断皆类是,故谤者亦不恕。
尝得方岩王公简复士人周仪甫书云:
“纳去茂潜书,虽仪甫不待老夫之嘱。
茂潜永嘉之政,若干将、莫邪新发于硎,切不可干之以私。
”又云:
“近来墨池事最伟。
”
○胡李沐初,试宰,还谒忠定。
同时见者,忠定同郡人某,亦赵氏。
赵知忠定不事修饰,故易敝巾、垢衫、败屣以见,且能昌诵忠定大廷对策。
忠定于稠人中首与之语,且恨同姓同郡而曾未之识。
次至进,自叙科第尝阶上游,冀归里列。
忠定愀然曰:
“若庙堂尽以前名用士,则或非前名与不由科第者何由进?
”神色不接。
未谒忠定,尝迂道谒考亭先生于武夷精舍。
先生待学子惟脱粟饭,至茄熟,则用姜醯浸三四枚共食。
胡之至,考亭先生遇礼不能殊。
胡不悦,退而语人曰:
“此非人情,只鸡樽酒,山中未为乏也。
”道出衢,从太守觅舟,客次偶与水心先生遇,时犹未第。
气势凌忽,若宿与之不合者,厉声问先生曰:
“高姓仙里?
”先生应之曰:
“永嘉叶适。
”又诘之曰:
“足下何干至此?
”先生对曰:
“亲病求医。
”笑,以手自摇紫窄带,叹曰:
“此所谓亲病在床,入山采药。
”先生怃然,莫知其所以见讶者。
会太守素稔先生名,遂命典谒语胡小俟,先请叶学士(原注:
即水心)。
胡尤不平。
沐为名臣李公士颖子。
李公闲居龟溪,去都最近。
沐以大臣子试二令,适从忠定谒告为亲寿,会上亦当遣中使赐药茗,忠定欲荣沐,谕以就持归以赐。
沐对以“遣使,旧礼也,恐不可以沐人子之荣而废遣使”。
忠定不乐,颇以语侵沐。
韩胄欲图忠定,而莫有助之者,谋之于某官。
某语胄曰:
“公留某则可图赵。
”韩遂于上前力留之,后竟拜相。
某官既为韩留,则力荐、沐。
沐遂诬忠定为不轨。
代击考亭先生,诬以欧阳公被谤事,又斥其辄废校舍为宅,论水心先生所著《进策君德论》以为无君。
文逼柳柳州。
沐诗文洒脱,晚(一无“晚”字)著《易》,颇契奥旨,其初未必尽出于媚韩也。
其积忿嫉者已久,临大议,顷不能平心耳。
巩栗斋丰亦以舍选前列谒丞相京镗,自叙其事。
京对巩者,无异于忠定对。
巩贤者也,尝叹京言之是,未尝怨尤,惜其不得位。
近时林(一作“凌”)次英以甲科第四人偃蹇半世,始得掌故都司。
聂善之面戒之云:
“翌日君谢丞相,但须逊谢垂晚得禄,切不可一字及科第。
”居今之世,为士大夫者,亦不可不知此。
○制科词赋三经宏博本朝廷对取士,用赋而不示其所自出(原注:
省试命题亦然)。
真宗以“卮言日出”试士于廷,孙何等不究厥旨,赋莫能就,遂昧死攀殿陛而上,请所出与大意。
真宗不以为罪,揭示所出及大意,谓“卮,润也”。
是岁以何为状头。
其后诸生上请有司揭示,皆始于此。
王安石以《三经》取士,遂罢词赋,廷对始用策。
先是,叶祖洽梦神人许之为状头,惟指庭下竹一束,谓之曰:
“用此则为状元。
”叶不解其意,及用策取士,叶果为首,竹一束乃策(原注:
又梦中神为设狗肉片为“状”宇),定数如此。
叶因乡人黄裳劝神宗讲,知上意深喜《孟子),尝以语叶,故叶对策始终援《孟子》以为说。
先是,荆国王安石尝赋诗《试闱中》云:
“当时赐帛倡优等,今日抡才将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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