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禅主吞餐怀鬼孕 黄婆运水解邪胎.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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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禅主吞餐怀鬼孕黄婆运水解邪胎
第五十三回禅主吞餐怀鬼孕 黄婆运水解邪胎
德行要修八百,阴功须积三千。
均平物我与亲冤,始合西天本愿。
魔兕刀兵不怯,空劳水火无愆。
老君降伏却朝天,笑把青牛牵转。
话说那大路旁叫唤者谁?
乃金山山神、土地,捧着紫金钵盂叫道:
“圣僧啊,这钵盂饭是孙大圣向好处化来的。
因你等不听良言,误入妖魔之手,致令大圣劳苦万端,今日方救得出。
且来吃了饭,再去走路。
莫孤负孙大圣一片恭孝之心也。
”三藏道:
“徒弟,万分亏你,言谢不尽!
早知不出圈痕,那有此杀身之害。
”行者道:
“不瞒师父说。
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却教你受别人的圈子。
多少苦楚,可叹!
可叹!
”八戒道:
“怎么又有个圈子?
”行者道:
“都是你这孽嘴孽舌的夯货,弄师父遭此一场大难!
着老孙翻天覆地,请天兵水火与佛祖丹砂,尽被他使一个白森森的圈子套去。
如来暗示了罗汉,对老孙说出那妖的根原,才请老君来收伏,却是个青牛作怪。
”三藏闻言,感激不尽道:
“贤徒,今番经此,下次定然听你吩咐。
”遂此四人分吃那饭。
那饭热气腾腾的。
行者道:
“这饭多时了,却怎么还热?
”土地跪下道:
“是小神知大圣功完,才自热来伺候。
”须臾饭毕。
收拾了钵盂,辞了土地、山神。
那师父才攀鞍上马,过了高山。
正是:
涤虑洗心皈正觉,餐风宿水向西行。
行够多时,又值早春天气。
听了些:
紫燕呢喃,黄鹂:
紫燕呢喃香嘴困,黄鹂巧音频。
满地落红如布锦,遍山发翠似堆茵。
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
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
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
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
行者遥指那厢道:
“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
“我见那厢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
”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
“摆渡的!
撑船过来!
”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
不多时,相近这岸。
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儿,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
堂油漆彩,板满平仓。
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
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
纵无锦缆牙墙,实有松桩桂楫。
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
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
有梢子叫云:
“过河的,这里去。
”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怎生模样:
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
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
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
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
“你是摆渡的?
”那妇人道:
“是。
”行者道:
“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
”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
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
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
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
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
“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
“我也正要些儿吃哩。
”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与师父。
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伏侍三藏上马。
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
“腹痛!
”八戒随后道:
“我也有些腹痛!
”沙僧道:
“想是吃冷水了?
”说未毕,师父声唤道:
“疼的紧!
”八戒也道:
“疼得紧!
”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
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
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行者道:
“师父,好了。
那厢是个卖酒的人家。
我们且去化他些热汤与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
三藏闻言甚喜,却打白马。
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
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
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
“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
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
“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行者道:
“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
“好耍子!
好耍子!
你都进来,我与你说。
”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
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
行者只叫:
“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
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唏唏跑走后边,叫道:
“你们来看,你们来看!
”那里面,蹼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唬得那一家子跌跌,往后就走。
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
“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
“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
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他,他说:
“我这里乃是西梁女国。
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
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
那条河,唤做子母河。
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
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
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
至三日之后,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
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
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
热汤怎么治得?
”
三藏闻言,大惊失色道:
“徒弟啊!
似此怎了?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
“爷爷啊!
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
那里开得产门?
如何脱得出来?
”行者笑道:
“古人云:
‘瓜熟自落。
’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也。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
“罢了,罢了!
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
“二哥,莫扭,莫扭!
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行者道:
“哥哥!
你问这婆婆,看那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
快了!
快了!
”沙僧又笑道:
“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
三藏哼着道:
“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
教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罢。
”那婆子道:
“就有药也不济事。
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
须得那泉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
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哩。
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
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
“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
”婆婆道:
“有三十里。
”行者道:
“好了,好了!
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
”
好大圣,吩咐沙僧道:
“你好好细看着师父。
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装虎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
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与行者道:
“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
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
“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
”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
一壁厢烧汤办饭,供奉唐僧不题。
却说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
但见那:
幽花摆锦,野草铺蓝。
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
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
鸟啼雁过,鹿饮猿攀。
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
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
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子负薪还。
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这大圣正然观看那山不尽,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闻得犬吠之声。
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
看那:
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
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首,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
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
那道人欠身还礼道:
“那方来者?
至小庵有何勾当?
”行者道:
“贫僧乃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者。
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
问及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
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
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
“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
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
你叫做甚么名字?
待我好与你通报。
”行者道:
“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贱名孙悟空。
”那道人问曰:
“你的花红、酒礼,都在那里?
”行者道:
“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
“你好痴呀!
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
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
不然请回。
莫想!
莫想!
”行者道:
“人情大似圣旨。
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也。
”
那道人闻此言,只得进去通报。
却见那真仙抚琴,只待他琴终,方才说道:
“师父,外面有个和尚,口称是唐三藏大徒弟孙悟空,欲求落胎泉水,救他师父。
”那真仙不听说便罢;一听得说个悟空名字,却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急起身,下了琴床,脱了素服,换上道衣,取一把如意钩子,跳出庵门。
叫道:
“孙悟空何在?
”行者转头,观见那真仙打扮:
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
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
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闪绣绒。
手拿如意金钩子,利杆长若蟒龙。
凤眼光明眉竖,钢牙尖利口翻红。
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
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行者见了,合掌作礼道:
“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
“你真个是孙悟空,却是假名托姓者?
”行者道:
“你看先生说话。
常言道:
‘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便是悟空。
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
“你可认得我么?
”行者道:
“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言及先生乃如意真仙,故此知之。
”那先生道:
“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怎的?
”行者道:
“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也。
”
那先生怒目道:
“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行者道:
“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
“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行者道:
“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
真仙问他怎的?
”先生道:
“是我之舍侄。
我乃牛魔王的兄弟。
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惫懒,将他害了。
——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甚么水哩!
”行者陪笑道:
“先生差了。
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
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
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怪我也?
”
先生喝道:
“这泼猢狲!
还弄巧舌!
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与人为奴好?
不得无礼!
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
“先生莫说打的话,且与些泉水去也。
”那先生骂道:
“泼猢狲!
不知死活!
如若三合敌得我,与你水去;敌不过,只把你剁为肉酱,方与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
“我把你不识起倒的孽障!
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
二人在聚仙庵好杀:
圣僧误食成胎水,行者来寻如意仙。
那晓真仙原是怪,倚强护住落胎泉。
及至相逢讲仇隙,争持决不遂如然。
言来语去成,意恶情凶要报冤。
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
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
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
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
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螂捕蝉。
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
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那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
这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
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
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
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将进去。
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
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自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
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
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
“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
“你上来!
你上来!
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杀你!
”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
他又来使钩。
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踵,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
“这厮却是无礼!
”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
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
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
“且去叫个帮手来!
”
好大圣,拨转云头,径至村舍门首,叫一声:
“沙和尚。
”那里边三藏忍痛呻吟,猪八戒哼声不绝。
听得叫唤,二人欢喜道:
“沙僧啊,悟空来也。
”沙僧连忙出门接着道:
“大哥,取水来了?
”大圣进门,对唐僧备言前事。
三藏滴泪道:
“徒弟啊,似此怎了?
”大圣道:
“我来叫沙兄弟与我同去。
到那庵边,等老孙和那厮敌斗,教沙僧乘便取水来救你。
”三藏道:
“你两个没病的都去了,丢下我两个有病的,教谁伏侍?
”那个老婆婆在旁道:
“老罗汉只管放心。
不须要你徒弟,我家自然看顾伏侍你。
你们早间到时,我等实有爱怜之意;却才见这位菩萨云来雾去,方知你是罗汉菩萨。
我家决不敢复害你。
”
行者“咄”的一声道:
“汝等女流之辈,敢伤那个?
”老婆子笑道:
“爷爷呀,还是你们有造化,来到我家!
若到第二家,你们也不得囫囵了!
”八戒哼哼的道:
“不得囫囵,是怎么的?
”婆婆道:
“我一家儿四五口,都是有几岁年纪的,把那风月事尽皆休了,故此不肯伤你。
若还到第二家,老小众大,那年小之人,那个肯放过你去!
就要与你交合。
假如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儿哩。
”八戒道:
“若这等,我决无伤。
他们都是香喷喷的,好做香袋;我是个臊猪,就割了肉去,也是臊的,故此可以无伤。
”行者笑道:
“你不要说嘴;省些力气,好生产也。
”那婆婆道:
“不必迟疑,快求水去。
”行者道:
“你家可有吊桶?
借个使使。
”那婆子即往后边取出一个吊桶,又窝了一条索子,递与沙僧。
沙僧道:
“带两条索子去。
恐一时井深要用。
”
沙僧接了桶索,即随大圣出了村舍,一同驾云而去。
那消半个时辰,却到解阳山界。
按下云头,径至庵外。
大圣吩咐沙僧道:
“你将桶索拿了,且在一边躲着,等老孙出头索战。
你待我两人交战正浓之时,你乘机进去,取水就走。
”沙僧谨依言命。
孙大圣掣了铁棒,近门高叫:
“开门!
开门!
”那守门的看见,急入里通报道:
“师父,那孙悟空又来了也。
”那先生心中大怒道:
“这泼猴老大无状!
一向闻他有些手段,果然今日方知。
他那条棒真是难敌。
”道人道:
“师父,他的手段虽高,你亦不亚与他,正是个对手。
”先生道:
“前面两回,被他赢了。
”道人道:
“前两回虽赢,不过是一猛之性;后面两次打水之时,被师父钩他两跌,却不是相比肩也?
先既无奈而去,今又复来,必然是三藏胎成身重,埋怨得紧,不得已而来也。
决有慢他师之心。
管取我师决胜无疑。
”
真仙闻言,喜孜孜满怀春意,笑盈盈一阵威风,挺如意钩子,走出门来喝道:
“泼猢狲!
你又来作甚?
”大圣道:
“我来只是取水。
”真仙道:
“泉水乃吾家之井,凭是帝王宰相,也须表礼羊酒来求,方才仅与些须;况你又是我的仇人,擅敢白手来取?
”大圣道:
“真个不与?
”真仙道:
“不与,不与!
”大圣骂道:
“泼孽障!
既不与水,看棍!
”丢一个架手,抢个满怀,不容说,着头便打。
那真仙侧身躲过,使钩子急架相还。
这一场比前更胜。
好杀:
金箍棒,如意钩,二人奋怒各怀仇。
飞砂走石乾坤暗,播土扬尘日月愁。
大圣救师来取水,妖仙为侄不容求。
两家齐努力,一处赌安休。
咬牙争胜负,切齿定刚柔。
添机见,越抖擞,喷云嗳雾鬼神愁。
朴朴兵兵钩棒响,喊声哮吼振山丘。
狂风滚滚催林木,杀气纷纷过斗牛。
大圣愈争愈喜悦,真仙越打越绸缪。
有心有意相争战,不定存亡不罢休。
他两个在庵门外交手,跳跳舞舞的,斗到山坡之下,恨苦相持。
不题。
却说那沙和尚提着吊桶,闯进门去,只见那道人在井边挡住道:
“你是甚人,敢来取水!
”沙僧放下吊桶,取出降妖宝杖,不对话,着头便打。
那道人躲闪不及,把左臂膊打折,道人倒在地下挣命。
沙僧骂道:
“我要打杀你这孽畜,怎奈你是个人身!
我还怜你,饶你去罢!
让我打水!
”那道人叫天叫地的,爬到后面去了。
沙僧却才将吊桶向井中满满的打了一吊桶水,走出庵门,驾起云雾,望着行者喊道:
“大哥,我已取了水去也!
饶他罢!
饶他罢!
”
大圣听得,方才使铁棒支住钩子道:
“你听老孙说,我本待斩尽杀绝,争奈你不曾犯法;二来看你令兄牛魔王的情上。
先头来,我被钩了两下,未得水去。
才然来,我是个调虎离山计,哄你出来争战,却着我师弟取水去了。
老孙若肯拿出本事来打你,莫说你是一个甚么如意真仙,就是再有几个,也打死了。
正是打死不如放生,且饶你,教你活几年耳。
已后再有取水者,切不可勒他。
”那妖仙不识好歹,演一演,就来钩脚;被大圣闪过钩头,赶上前,喝声:
“休走!
”那妖仙措手不及,推了一个蹼辣,挣扎不起。
大圣夺过如意钩来,折为两段;总拿着又一抉,抉作四段,掷之于地道:
“泼孽畜!
再敢无礼么?
”那妖仙战战兢兢,忍辱无言。
这大圣笑呵呵,驾云而起。
有诗为证,诗曰:
真铅若炼须真水,真水调和真汞干。
真汞真铅无母气,灵砂灵药是仙丹。
婴儿枉结成胎象,土母施功不费难。
推倒旁门宗正教,心君得意笑容还。
大圣纵着祥光,赶上沙僧。
得了真水,喜喜欢欢,回于本处。
按下云头,径来村舍。
只见猪八戒腆着肚子,倚在门枋上哼哩。
行者悄悄上前道:
“呆子,几时占房的?
”呆子慌了道:
“哥哥莫取笑。
可曾有水来么?
”行者还要耍他,沙僧随后就到,笑道:
“水来了!
水来了!
”三藏忍痛欠身道:
“徒弟呀,累了你们也!
”那婆婆却也欢喜,几口儿都出礼拜道:
“菩萨呀,却是难得,难得!
”即忙取个花磁盏子,舀了半盏儿,递与三藏道:
“老师父,细细的吃;只消一口,就解了胎气。
”八戒道:
“我不用盏子,连吊桶等我喝了罢。
”那婆子道:
“老爷爷,唬杀人罢了!
若吃了这吊桶水,好道连肠子肚子都化尽了!
”吓得呆子不敢胡为,也只吃了半盏。
那里有顿饭之时,他两个腹中绞痛,只听“毂辘毂辘”三五阵肠鸣。
肠鸣之后,那呆子忍不住,大小便齐流。
唐僧也忍不住要往静处解手。
行者道:
“师父啊,切莫出风地里去。
怕人子,一时冒了风,弄做个产后之疾。
”那婆婆即取两个净桶来,教他两个方便。
须臾间,各行了几遍,才觉住了疼痛,渐渐的销了肿胀,化了那血团肉块。
那婆婆家又煎些白米粥与他补虚。
八戒道:
“婆婆,我的身子实落,不用补虚。
且烧些汤水与我洗个澡,却好吃粥。
”沙僧道:
“哥哥,洗不得澡。
坐月子的人弄了水浆致病。
”八戒道:
“我又不曾大生,左右只是个小产,怕他怎的?
洗洗儿干净。
”真个那婆子烧些汤与他两个净了手脚。
唐僧才吃两盏儿粥汤,八戒就吃了十数碗,还只要添。
行者笑道:
“夯货!
少吃些!
莫弄做个‘沙包肚’,不像模样。
”八戒道:
“没事,没事,我又不是母猪,怕他做甚?
”那家子真个又去收拾煮饭。
老婆婆对唐僧道:
“老师父,把这水赐了我罢。
”行者道:
“呆子,不吃水了?
”八戒道:
“我的肚腹也不疼了,胎气想是已行散了。
洒然无事,又吃水何为?
”行者道:
“既是他两个都好了,将水送你家罢。
”那婆婆谢了行者,将余剩之水,装于瓦罐之中,埋在后边地下,对众老小道:
“这罐水,够我的棺材本也!
”众老小无不欢喜。
整顿斋饭,调开桌凳,唐僧们吃了斋。
消消停停,将息了一宿。
次日天明,师徒们谢了婆婆家,出离村舍。
唐三藏攀鞍上马,沙和尚挑着行囊,孙大圣前边引路,猪八戒拢了缰绳。
这里才是:
洗净口孽身干净,销化凡胎体自然。
毕竟不知到国界中还有甚么理会,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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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回 禅主吞餐怀鬼孕 黄婆运水解邪胎 第五 十三 黄婆运 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