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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8
第十章晚唐诗歌
中唐诗歌高潮到唐穆宗长庆时期逐渐低落。
长庆以后,唐王朝危机进一步加深,士人心态发生巨大变化。
诗歌适应时代变迁,有了新的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
于是唐诗风貌再次出现明显转变,由中唐进入晚唐。
【敬宗宝历初开始】
【背景】
从唐敬宗和唐文宗时期开始,唐帝国出现明显的衰败倾覆之势。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
“于斯之时,阍寺专权,胁君于内,弗能远也;藩镇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士卒杀逐主帅,拒命自立,弗能诘也;军旅岁兴,赋敛日急,骨肉纵横于原野,杼轴空竭于里闾。
”(《唐纪》六十)指出宦官专权【杀死宪宗,敬宗,文宗时起“甘露之变”,与南衙对应成立北司】藩镇割据【骄兵难制,战乱屡起武宗时,李德裕虽收复昭义,但“牛李党政”使得中央自削实力】,赋税沉重,民间空竭。
这一切,加上统治集团的腐败,使唐王朝陷入了无法挽救的危机之中。
由于朝廷控制的州县减少,官位紧缺,朝中清要职位又为朋党及有权势者所据,一般士人在仕途上进身机会很少;由于科场风气败坏,许多出身寒微,拙于钻营的有才之士,在考场上长期受困,甚至终生不第。
少数士人即使幸而中举入仕,也很难像中唐的韩愈、白居易等人那样,凭他们的文才进入政治机构上层。
面对王朝末世的景象和自身暗淡的前途,士人心理状态发生很大变化。
一些人尽管仍然眷念朝廷,关心时政,怀抱希望,但也往往以失望告终。
【表现】
这个时代使得士人再也无法对于时代激动起来,于是中唐时期指导现实的“讽喻说”逐渐失去市场,到了晚唐,韩愈、白居易那一类诗歌的情感内容与士人的心态已逐渐隔膜,韩诗的怪奇而壮大、白诗的平易少含蓄的笔法,已不适用于表达纤细情感的需要。
主要倾向转向描写个人情思,重主观、重心灵世界的表现。
【中唐后期,李贺的瑰丽诡谲,开启了晚唐重心灵、重自我的趋向。
】这又具体表现为A.咏史怀古;B沉迷于爱情;C.隐士情怀D.自我审美情怀的界定【对“苦吟”的追随】;E.对时代的不满
朝代趋于结束的“晚”,在此基础上体认到个体生命的短暂,历代繁华的消磨,于是平生出一种幻灭感,即当下都不是确定的,随时会结束,于是特别追求刹那中的感官快乐与美感。
于是造成晚唐在美学上主要趋于一种华丽与幻灭交织的哀艳感。
这点在咏史和爱情的书写上尤为突出。
第一节杜牧与晚唐怀古咏史诗【A.咏史怀古】
社会衰败中士人怀古伤今情绪的反映
国事无望,抱负落空,身世沉沦,使晚唐诗人情怀压抑,悲凉空漠之感常常触绪即来。
这种种抑郁悲凉,在晚唐诗歌的多种题材作品中都有体现,而体现得既早又突出的是怀古咏史之作。
晚唐怀古咏史诗的数量大增,情调也与往时不同。
初盛唐在怀古中常带有前瞻的意味,中唐怀古咏史常寄托对国家中兴的希望,晚唐诗人则是用一切皆无法长驻的眼光,看待世事的盛衰推移,普遍表现出伤悼的情调。
这种悼古伤今,从刘禹锡在长庆末期和宝历年间写的《西塞山怀古》、《金陵五题》、《台城怀古》等篇开始,形成一股势头,随后,有杜牧、许浑、温庭筠、李商隐等人的大量创作。
杜牧的诗歌创作
杜牧(803~852),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杜预的后代,杜甫的远亲】。
两人的成就都不限于怀古咏史一种题材,而有多方面的建树。
杜牧才气纵横,抱负远大,继承了祖父宰相杜佑以《通典》为代表的经世致用之学,注意研究“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上李中丞书》),很想建功立业,有一番作为。
【就是在扬州为幕僚时期,流连山水醇酒妇人之际,也写下了大量的军事论文。
】
A.创作特点
在诗歌创作上,他自称“苦心为诗,本求高绝。
不务奇丽,不涉习俗。
不今不古,处于中间”(《献诗启》),追求的是一种情致高远,笔力劲拔的诗风。
他不满当时诗坛的绮靡倾向,但他自己亦多绮情柔思,故而其诗能在俊爽峭健之中,时带风华流美之致。
【豪丽】。
B创作主张
他很强调创作的内容,主张“文以意为主,气为辅,以辞采章句为之兵卫”[取代“文以明道”的功利性,“意”比起“道”来说,涵义更宽泛](《答庄充书》)。
虽然在其今存的500馀首诗中,有不少写现实政治和社会生活题材,
如《感怀诗一首》针对藩镇割据而发;
《郡斋独酌》有感国家的内忧外患,抒发了自己报国的愿望;
《河湟》诗对河西、陇右之地被吐蕃侵占久久不能恢复表示愤慨;
《早雁》诗写因遭受回鹘侵扰而流亡的民生哀怨,
但更多的是逐感而发。
C.创作特色【怀古咏史诗】【七言绝句】
杜牧不仅怀古咏史诗数量多,而且有不少从总体看不属于怀古咏史的作品,也在即景抒情中注入了深沉的历史感慨。
他的怀古咏史诗,代表着一种世纪末情绪【既对于过去繁盛深深的眷念,又对中兴近乎毫无希望地无可奈何;既浓烈深沉又平静异常,华美与幻灭】
《登乐游原》
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销沉向此中。
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
(杜牧)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李白)
千秋佳节名空在,承露丝囊世已无。
唯有紫苔偏称意,年年因雨上金铺。
(《过勤政楼》)
杜牧的这种感触又经常还有盛衰兴亡不可抗拒的哲理意味。
如《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阁下宛溪夹溪居人》: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澹云闲今古同。
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惆怅无因见范蠡【消沉,对回到现实的进一步抗拒】,
参差烟树五湖东。
杜牧的怀古咏史诗也有不少是借题发挥,表现自己的政治感慨与识见,如《赤壁》: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假想颠覆的叙事,在叹息历史和自我际遇之外,有参与历史的愿望】
【七绝】
杜牧五、七言古今体诗都有佳作,七律、七绝更为擅长。
尤其是七绝,向来受到推崇。
“绝句之妙,唐则杜牧之,本朝则荆公,此二人而已”
名篇除前面已引的《赤壁》等诗外,《山行》、《秋夕》、《泊秦淮》、《赠别》、《寄扬州韩绰判官》等,也都脍炙人口。
在写法上,有的描绘景物,鲜明如画;有的表达深曲,情思蕴藉;有的发议论而伴以情韵。
七绝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七绝兵部尚书席上作
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
偶发狂言惊满坐,三重粉面一时回。
七绝·寄扬州韩绰判官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七绝·将赴吴兴登乐游原
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
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
他和李商隐同为晚唐七绝成就最高的诗人。
李深婉而杜俊爽。
许浑等人的创作
许浑(791?
~?
),今存诗四百馀首,以五律、七律为主,无一古体。
许浑诗在词语、对仗、格律上都极为圆稳工整,形成“整密”(胡应麟《诗薮》外编卷四)的风格。
他与杜牧有诗唱和,并受到杜牧推重。
但其诗多表现闲适退隐的思想,内容比较贫乏,不少作品意境上给人雷同之感,缺少新鲜警策。
他的怀古咏史诗在集中所占比重虽然不大,却是较为出色的部分。
其《咸阳城东楼》云: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州。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下绿芜秦苑夕【鸟去鸟来山色里】,蝉鸣黄叶汉宫秋。
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第三节爱情题材与艳丽诗风【B沉迷于爱情】
【缘由与背景】
晚唐时期,闺阁情怀在文士精神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
并称“温李”的温庭筠与李商隐,以爱情题材的诗歌和艳丽诗风,在诗苑中开辟出新的境界。
晚于他们的韩偓、吴融、唐彦谦等,则是其诗风的继承者。
晚唐士人寄情闺阁,既是由于在科举和仕途上和人生理想上都失去出路和目标,转而从男女方面寻找补偿和慰藉,亦由于晚唐时代礼教松驰,享乐淫逸之风盛行,狎妓冶游,成为时尚。
在末世到来之前的狂欢中静候结束,安享当下。
诗歌不仅多写妇女、爱情、闺楼绣户,而且以男女之情为中心,跟其它题材内容融合。
像杜牧的《杜秋娘诗》、韦庄的《秦妇吟》,均借表现女主人公的命运遭遇,引起读者关注,进而在叙述中,融入广阔的社会历史生活内容。
某些情况比较复杂的题材,在表现主题上本来可以有多种选择,此时也更倾向于表现情爱。
如关于唐玄宗、杨贵妃的题材,写起来往往容易涉及政治,但晚唐人却偏重于写情爱。
张祜(792?
~854?
)诗集中取材与杨贵妃有关的绝句达13首之多,没有一首往政治方面去写。
这些,都表现了晚唐诗歌在题材内容上的取向。
李商隐
唐代诗歌经过盛唐和中唐充分开拓后已难乎为继,晚唐一般诗人的作品创造性不大,题材、境界较为狭小。
但也有一二例外,这便是李商隐和杜牧的诗歌创作。
尤其是李商隐,他在中唐已经开始上升的爱情与绮艳题材、在向心灵世界深入等方面,把诗歌的艺术表现力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卓然成为大家。
一李商隐的生平与诗歌内容
李商隐的人生遭遇及其灵心善感的气质
李商隐(812~858),字义山,号玉溪生,又号樊南生【杜牧堂兄、邠国公杜悰的表兄弟】
第一阶段【812-837】
原籍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县),从祖父起,迁居郑州(今属河南郑州市)。
父亲李嗣曾任获嘉(今河南获嘉县)县令。
三岁时,父亲受聘为浙东(后转浙西)观察使幕僚。
他随父由获嘉至江浙度过童年时代。
“浙水东西,半纪漂泊。
某年方就傅【约九岁】,家难旋臻。
躬奉板舆,以引丹旐。
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
既祔故丘,便同秿骇。
生人穷困,闻见所无……及衣裳外除,旨甘是急,乃占数东旬,佣书贩舂。
”
文宗大和三年(829),李商隐谒令狐楚【牛党】,受到赏识。
令狐楚将他聘入幕府,亲自指点,教写今体文(温李的骈体文一样好)。
这期间还一度往河南济源的玉阳山隐居学道。
(有宋华阳之说)
楚子令狐綯又在开成二年(837)帮助他中进士。
(第三次才中举)
837,令狐楚病逝。
第二阶段【838-846】
838年应吏部博学鸿词科时,卷入党政(与王茂元关系亲近),“此人不堪”未授官。
李商隐春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李党】。
王茂元爱商隐之才,将最小的女儿嫁给他。
此后因为党人的成见,加以李商隐个性孤介,他一直沉沦下僚,在朝廷仅任九品的秘书省校书郎、正字,为时都很短。
中间夹有母丧和岳父的去世【武宗时李党得势】,始终没有机会入朝为官。
第三阶段【847-858】
宣宗时期再次启用牛党。
李商隐再次受到抑制。
前朝老臣卢弘止幕府生涯虽然得意,但很快卢死去。
他最后一次赴梓州作长达五年的幕职之前,妻子王氏又不幸病故,子女寄居长安,更加重了精神痛苦。
于是他不得不致信于令狐绹,请求援助,补闲冷的六品太学博士
从大和三年踏入仕途,到大中十二年去世,30年中有20年辗转于各处幕府。
东到兖州,北到泾州,南到桂林,西到梓州,远离家室,飘泊异地。
大中十二年在郑州闲居时去世。
时世、家世、身世,从各方面促成了李商隐易于感伤的、内向型的性格与心态。
他所秉赋的才情,他的悲剧性和内向型的性格,使他灵心善感,而且感情异常丰富细腻。
国事家事、春去秋来、人情世态,以及与朋友、与异性的交往,均能引发他丰富的感情活动。
李商隐的总体思想和创作思想
李商隐童年时代受业于一位精通五经、恪守儒家忠孝之道的堂叔;十五六岁时曾在玉阳山学道;晚年,“丧失家道,郁郁不乐”,藉佛理解脱烦恼,思想中儒佛道的成分兼而有之。
他在创作中,1.主张真情,用写真情去反对明圣人之道;
2.为文不必援经据典,不必忌讳,应挥笔独创,不甘居古人之下。
【但他自己非常喜欢用典,宋人吴炯在《五总志》中说:
“唐李商隐为文,多检阅书史,鳞次堆集左右,时谓为獭祭鱼。
”
后来元人辛文房在《唐才子传》中进一步发挥说:
“商隐工诗,为文瑰迈奇古,辞隐事难。
及从楚学,俪偶长短,而繁缛过之。
每属缀,多检阅书册,左右鳞次,号‘獭祭鱼’”。
】
诗歌内容──晚唐时代生活与时代心理的写照
始闻长老言:
“学道必求古,为文必有师法。
”常悒悒不快。
退自思曰:
夫所谓道,岂古所谓周公、孔子者独能耶?
盖愚与周、孔俱身之耳。
是以有行道不系今古,直挥笔为文,不爱攘取经史,讳忌时世。
百经万书,异品殊流,又岂能意分出其下哉!
(《上崔华州书》)
诗歌内容
1.政治诗
李商隐是关心现实和国家命运的诗人,他的各类政治诗不下百首,在其现存的约六百首诗中,占了六分之一,比重相当高。
著名的长诗《行次西郊作一百韵》,一开头就展示了京西郊区“农具弃道旁,饥牛死空墩。
依依过村落,十室无一存”的荒凉残破景象。
接着,借村民口诉,展示社会症结。
长诗体势磅礴,既有唐王朝衰落历史过程的纵向追溯,亦有各种社会危机的横向解剖,构成长达百馀年的社会历史画面。
藩镇的割据叛乱,宦室的专权残暴,统治集团的骄奢淫逸,赋税的苛重,人民生活的穷困,治安的混乱,财政的危机,边防力量的削弱,等等,都在长诗中不同程度地得到揭示,而这些方面,李商隐在其它一些诗中也一再予以关注。
“我愿为此事,君前剖心肝。
叩头出鲜血,滂沱污紫宸。
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
”
文宗大和九年(835)冬,甘露事变发生,李商隐于次年写了《有感二首》、《重有感》、《曲江》等诗,抨击宦官篡权乱政,滥杀无辜,表现了对唐王朝命运的忧虑。
当时慑于宦官的气焰,包括白居易、杜牧等诗人在内,还没有谁能像李商隐这样写出有胆识的作品。
李商隐的朋友刘蕡,因反对宦官而被贬死。
他在酬赠、哭吊刘蕡诗中,反复为刘蕡鸣不平:
“上帝深宫闭九阍,巫咸不下问衔冤。
黄陵别后春涛隔,湓浦书来秋雨翻。
……”(《哭刘蕡》)把刘蕡受冤贬死的遭遇,放在宦官肆虐、皇帝昏愦的政治环境下加以描写,同时把比兴象征手法引入这种政治性很强的题材。
李商隐反对藩镇破坏国家统一。
一方面他赞成朝廷对藩镇用兵,歌颂在平叛中立功的将相;另一方面,对于朝廷存在的问题,他也尖锐批评。
如针对伐叛中暴露的军政腐败现象,追究根源,认为关键在于宰辅不得其人。
将反对藩镇割据和批判朝政结合起来,在思想深度上超出以前的同类作品。
政治诗中的咏史诗
李商隐的咏史诗历来受到推重,而内容则多针对封建统治者的淫奢昏愚进行讽慨。
唐代后期,民不聊生,但帝王仍然骄奢淫逸,于是以繁华奢侈之事,言兴亡衰败之理,发世事无常之叹。
如《隋宫》: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唐代后期,许多皇帝不重求贤重求仙,希企长生。
李商隐一再予以冷嘲热讽。
《贾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
《瑶池》: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
安史乱后,唐王朝由极盛走向衰败,李商隐对玄宗的失政特别感到痛心,讽刺也特别尖锐。
如《马嵬》: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2吟咏怀抱、感慨身世诗其中一部分诗篇表现了他的用世精神。
如“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安定城楼》),希望有一番扭转乾坤的大事业,然后归隐江湖。
“贾生游刃极,作赋又论兵”(《城上》),借历史人物喻自己的才能抱负和追求。
但无论怎样执着,生逢末世,现实总是不断让他感到抱负成虚。
他在诗中抒写得更多的是人生感慨。
“中路因循我所长,古来才命两相妨”(《有感》),写怀才不遇、命薄运厄之慨。
之咏物诗
李商隐是唐代咏物诗大家,他的咏物诗大多托物寓慨,表现诗人的境遇命运、人生体验和精神意绪。
如:
“流莺漂荡复参差,度陌临流不自持。
巧啭岂能无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风朝露夜阴晴里,万户千门开闭时。
曾苦伤春不忍听,凤城何处有花枝?
”(《流莺》)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天涯》)】
流莺漂荡流转,在长安无所依托,象征诗人飘零无依的身世。
它的巧啭,虽蕴含着内心的愿望,但未必有美好的期遇。
《流莺》慨叹不遇,还比较含蓄;
《蝉》诗则出语愤激: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这类诗对于周围环境和自身的描写,可以说传达了中晚唐士人的普遍感受。
之爱情诗
李商隐抒情之作中,最为杰出的是以无题为中心的爱情诗。
这些诗在李诗中不占多数,却是李商隐诗独特的艺术风貌的代表。
我国古代不少爱情诗的作者,往往以一种玩赏的态度来对待女子及其爱情生活。
李商隐的爱情观和女性观是比较进步的,他以一种平等的态度,从一种纯情的而不是色欲的角度来写爱情、写女性。
他的爱情诗,情挚意真,深厚缠绵。
如《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一开头就说尽了离情别恨。
颔联春蚕蜡炬,到死成灰。
比喻中寓象征,至情至性,已经超越爱情而具有执著人生的永恒意义。
颈联于细意体贴关注中见两心眷眷,两情依依。
末联是近乎无望中的希望,更见情之深挚。
他把爱情纯化、升华得如此明净而又缠绵悱恻,在古代诗歌中是罕见的,千百年来脍炙人口,不为无因。
李商隐以他的诗,表现了美好的理想、情操,表现了人性中纯正、高尚的一面;同时,也曲折地显现了他那个时代政治环境气氛与士人的精神面貌。
二艺术特色
李商隐抒情诗中的爱情诗集中体现了这个时代审美的要求,李对此作出了一定的探求,最后落在细美幽约上。
情爱和丰富细致的心灵活动常常是相伴随的,而表现爱情和心灵世界又需要写得细美幽约。
李,在表现包括爱情体验在内的心灵世界方面作了重大开拓,同时创造了“绮密瑰妍”(敖器之《诗评》)的诗美。
第一、追求朦胧情思与朦胧意境的美。
具体表现在他将浓烈的情思隐藏起来,用一些片段的意象,重叠的象喻重以用典,但又可亲可感的形象把诗的情思和意境表达得朦胧惝恍。
这些意象分明有某种象征意义,而究竟要象征什么,又难以猜测,由它们结构成诗,略去其中的逻辑关系的明确表述,遂形成如雾里看花的朦胧诗境,辞意飘渺难寻。
如《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悲情】,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对生命的不确定,迷恋抑或迷失,其中又有短暂之意】,
望帝春心托杜鹃。
【对生命悲情而执着地付出,托付或者寄托】
沧海月明珠有泪,【珠遇月而圆,鲛人泪落生珠,万物中都有无怨无悔为之努力的目标】
蓝田日暖玉生烟。
【温润的叠加和延绵,在未被发现的前提下依然努力地绽放】
【在触碰的边缘又被隔开,与悲哀和失落相连】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当生命为之万分迷恋某事时,生命身处繁华和沉溺,当时并不自觉其华丽和值得,虽然可以回忆,但早已过去】
这首诗所呈现的,是一些似有而实无,虽实无而又分明可见的一个个意象:
庄生梦蝶、杜鹃啼血、良玉生烟、沧海珠泪。
这些意象所构成的不是一个有完整画面的境界,而是错综纠结于其间的怅惘、感伤、寂寞、向往、失望的情思,是弥漫着这些情思的心象。
诗的境界超越时空限制,真与幻、古与今、心灵与外物之间也不再有界限存在。
究竟写什么?
只首尾两联隐约暗示是追忆华年所感,而传达所感的内容则是五个在逻辑上并无必然联系的象喻和用以贯串这五个象喻的迷惘感伤情绪。
喻体本身不同程度地带有朦胧的性质,而本体又未出现,诗就自然构成多层次的朦胧境界,难以确解。
李商隐又擅长对典故的内涵加以增殖改造,用典的方式也别开生面。
他往往不用原典的事理,而着眼于原典所传达或所喻示的情思韵味。
“庄生晓梦迷蝴蝶”,原典不过借以阐发万物原无差别的齐物我的思想而已,李商隐却抛开原典的哲理思索,由原典生发的人生如梦引入一层浓重的迷惘感伤情思。
“望帝春心托杜鹃”,也由原典之悲哀意蕴而引入伤春的感怆,这些典故不是用以表达某种具体明确的意义,而是借以传递情绪感受。
情绪感受所引发的联想和共鸣,可以是多种多样的。
“沧海月明珠有泪”是典故的叠加和改变。
李商隐诗的朦胧,与亲切可感的情思意象常常统一在一起。
读者尽管难以明了《锦瑟》诗的思想内容,但那可供神游的诗境,却很容易在脑子里浮现。
于是在诗歌内涵上形成多义性,难解、不可确解。
李商隐的多义,往往是给读者提供多种解读的可能,构成解读上的复义。
多重意旨之间可以是比较接近的,也可能是差距很远的歧解。
李商隐诗歌多义性更为根本的原因,在于把心灵世界作为表现对象,许多诗歌所写的不只一时一事,乃是整个心境,并且他的心境又非常复杂。
没落的时世,衰败的家世,仕途上、爱情上的失意,令狐綯的不能谅解,妻子王氏的早逝,等等,都加重了他的心理负荷。
种种情绪,互相牵连渗透,难辨难分。
这种心理状态,被以繁复的意象表现出来的时候,便无法明确地用某时、某地、某事诠释清楚。
《锦瑟》诗开头即点出“无端五十弦”,可见意绪纷纭。
就其所表现的多层次的朦胧境界与浓重的怅惘、迷茫、感伤的情思看,决不是一时一事就能使作者陷入那样一种心境之中。
以某种具体事件解之,不免挂一漏万,顾此失彼。
【1.悼亡诗;2.党争诗;3.幽会诗】
《锦瑟》如此,无题诗也有类似现象。
诗人表现的是萦绕于心间的一种莫名的愁绪,其来龙去脉自己都未必完全明白,诗也就加不上合适的题目而以“无题”名之。
【他不是在叙事,因此题目不重要,而只是成为一种象征,于是“无题”的题目本身就是一个朦胧含混的象征,对应的是李商隐幽密的心绪】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其中多数篇章只能看作是以爱情体验为中心的整个心境的体现【而爱情对于中国古典文学而言,又有太多的比拟和象征意义】。
对于无题诗,一般读者可以不必根究其“本事”,而应通过把握其总体情感内涵,去领略其诗意与诗美。
【和《锦瑟》一样,以某种具体事件解之,得到的都只是碎片】
第二、追求细美幽约的美
李商隐的抒情诗,情调幽美。
他致力于情思意绪的体验、把握与再现,用以状其情绪的多是一些精美之物。
表达上又采取幽微隐约、迂回曲折的方式,不仅无题诗的情感是多层次的,就连其它一些诗,也常常一重情思套着一重情思,表现得幽深窈渺,如《春雨》: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
万里云罗一雁飞。
在“新春”中不去寻芳,毫无欢喜之感,只是“怅卧”是一层,
因所爱者远去不在而“寥落”是一层【有访过未见后的感觉】
于是在春日的孤寂和思念形成“意多违”的心境,又是一层;
进入回忆中寻访不遇,雨中“相望冷”【红的热烈和雨水的冰冷进而心境乃至着衣的冰冷】又是数层;
只好独自归来,又是两层;【华丽的珠箔又在独自归来落寞的路上牵引出多少往事】
设想对方远路上的悲凄,又一层;
回到梦醒后的环境中来,感慨梦境依稀,又两层;【梦里也许欢好,但醒来寥落】
然后对书信难达的惆怅和不尽幽怨之意。
思绪往而复归,盘绕回旋。
雨丝、灯影、珠箔等意象,美丽而又细薄迷蒙,加上情绪的暗淡迷惘,诗境遂显得凄美幽约。
第三、诗美上呈现出凄艳而不轻佻的特色
李商隐是一位刻意追求诗美的作者。
由于时代的衰颓和晚唐绮靡繁艳的审美趣味的影响,于是,对含蓄蕴藉的幽约细美的向往,被李商隐发展为对朦胧境界的追求,审美特色转向凄艳。
艳,有来自六朝的文学渊源,但李商隐诗艳而不靡。
在他那里,艳与爱情生活的不幸,身世遭遇的坎坷,乃至与对唐王朝命运的忧思相联系,成为哀感凄艳,因此。
他用哀惋的情调,美丽的形象与辞采,来写他的心境与感受:
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
(《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其二)
已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无题二首》其一)
枫树夜猿愁自断,女萝山鬼语相邀。
(《楚宫》)
雄龙雌凤杳何许,絮乱丝繁天亦迷。
(《燕台诗四首·春》)
这些,都是把感伤情绪注入朦胧瑰丽的诗境,融多方面感触于沉博绝丽之中,形成凄艳之美。
李商隐诗不重意象的外部联系,同时又用了许多美丽的辞藻与事典,这本来容易给人造成镶金嵌玉、支离饾饤的感觉,难得在这种形式中表现出深浑的大气候,但李商隐却能以艳丽通于浑融,在艺术上具有博大的气象和完整性。
这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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